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避雷:不爽文,不打脸,矫揉造作,不喜勿喷
那天,有一个人闯入我的世界。
说是人也不准确,它没有五官,什么都没有。
看起来像个橘红色的影子。
我很怕它,
所有人都以为我疯了。
后来,它成为我世界中唯一的暖阳,
看来,我真的疯了。
一
我叫小水,整个人就像名字一样普通,扔到大海里都溅不出一点水花。
我从不奢求幸运,也不期待心软的神。
只在泥泞中爬行就好。
但在那一天,一切都变了。
北方的冬天很冷,大致气温在零下二十度左右的样子。
我刚刚将煤填满炉子,升起的那股煤烟很呛人,我走到院子里换换空气,那个橘红色的人就出现了。
煤气中毒。
我第一反应就是这个,待一会儿就消失了。
我这样告诉自己,但还是刻意又不明显地与它拉开了距离。
不一会儿,我小心地用余光看它,它还在。
它轻轻地歪头,摆动着右手和我打招呼。
我猛吸一口冰冷的空气,然后一头钻进了屋子。
许久没有再见它,煤气中毒好了!
我的家是很常见的东北式平房,一共三间。
中间的是厨房,也就是大灶台,是最灰尘扑扑的地方。
秸秆,玉米棒,干树枝,都是灶台的燃料。
厨房连着东屋和西屋,本来是爷爷奶奶住在东屋,但是自从爸爸残疾了之后,爷爷奶奶便去养鸡场给人喂养小鸡,行动不便的爸爸就住在了东屋。
西屋就是我和弟弟,但是弟弟很多时候都跟在爷爷奶奶那,他还小,跟着爷爷奶奶能吃上一口热乎的。
晚饭后,我便回了西屋,但是很快就传来了争吵的声音。
我刚刚走到门口,一个暖瓶就砸了过来,甩在了我的脚背上。
好烫。
那个橘红色的人又出现了,它蹲了下来,好像要抓住我,可是手臂却穿过了我的小腿。
原来,疼痛也会让人产生幻觉。
我藏起了红肿的脚,将破碎的暖瓶打扫干净,然后回屋打开书本,像什么都没发生。
红肿很快就消下去了,我的体质很好,受伤的时候都没有什么鲜血淋漓的伤口,就疼一会儿就好了。
我每天都会学习到很晚,除了学习我不知道我还能做什么。
很长一段时间,它都没有消失,它每次都会坐在一旁,静静地等待着我入睡。
二
以前,还没有校园霸凌这个词。
但是每个学校都有几个调皮的孩子。
「你的鞋子多少钱啊,我怎么看你只穿这一双啊?」
「她的鞋底都张嘴巴了。」
「你看她的衣服还有窟窿,都什么年代了。」
「你们看她的头发,被我烧的,我就打火机一点,焦了一大片。」
「哈哈哈哈……」
你可以理解成我是个懦弱的人,我不敢跟家长说,也不敢跟老师说。
我的家长已经够累了,我不想让他们再处理这些小事情。
我习惯了。
他们没有恶意,童言无忌可以解释一切。
仅此而已,这早就不能刺痛我了。
我就像往常一样,装作若无其事路过他们身边。
只是每次心脏都像是被谁握紧一样。
突然,它出现了。
将我罩在它的阴影之下。
我第一次知道,原来阴影也不全是黑的,也可以是暖色的。
心脏得以逃脱,恢复它舒缓的节奏。
回去的路上,它就一直跟在我身后,始终保持着相同的距离。
今天,我想放慢些脚步。
我没有丢掉那双鞋,相反我还会把它刷的很干净。
那双鞋三十五元,不一定是那个鞋摊上最贵的,但我敢肯定一定是那里面最好看的。
我知道,我的妈妈一定很用心的在挑。
三
我不喜欢吃晚饭,因为每一天吃饭的时候最容易吵架。
吵架,我最害怕的事。
啪!
饭桌被掀翻在地,盘子、碗碎到分不出是谁的碎片。
「我是废了,我要瘫吧一辈子了,我还不如替好人死了。」
「你知道三千块钱我要赚多久吗?我是不给你治吗?去北京十万块钱也给你花了吧,那大夫不是说了……」
「我看好多人都说穿那衣服能好。」
「我早上五点多就去厂子上班,晚上还申请加班,一个月也就一千多一点,我们得活。」
「别说钱,一提钱我就来气,,做手术的时候你家人真是一毛不借,就怕我还不上。」
……
我害怕到不敢哭,将碎瓦片攥在掌心,我真的希望它能刺破我的皮肤,让我能感受到温热。
可是捡到最后一片,也没成功。
我尽力使自己不去听那些对话。
爸爸没错,妈妈没错,不借钱的人也没错。
四
两年前,我爸得了病,说是先天性的,全国也没几例。
要去北京就要用钱,钱嘛,早就花光了。
没有就去借,我爷、我奶、我妈,能出去借钱的人都出去了。
我在上学,中间有很多细节我并不知道,我只知道那天饭桌上没有一个人说话,那天夜里我妈哭了好久。
我们总要在世态炎凉中学会温暖善良,无需谴责与嗔怪,谁的钱都是汗水赚来的,思虑没有错。
终于去北京治病了,是我的姑姑和姑父陪着去的,那是善良又温暖的家人。
后来听我爸是这样说的:「我妹夫,天天在床前给我端屎倒尿的,我一辈子都记在心里。」
未知苦楚,不信神佛。
到了做手术的这天,我是第一次见到立整麻利的我妈头不梳脸不洗,跪在佛龛前一跪就是一天。
大致在下午,北京来电话了,说手术很成功,我清楚地记得,我和我妈在地上抱着哭,努力终于有了成效。
生活会告诉我们,一波三折后未必是好的结果。我爸从北京回来后,终是这辈子再也没有站起来过。
手术成功的部分是指把漏血的血管修复了,盆腔里的血还需要自己吸收恢复,而且脊髓部分也没有办法。
换句话说,我们家需要的是一个奇迹,可是,生活是真实的生活。
其实我都记不清那是多久的时间了,我们家里没出现过一句笑声了。
但是我清楚的记得,我们是怎么一步一步把债款还清的。
我妈说,不蒸馒头争口气,不能让借了钱的人害怕。
一到发工资的时候全家人都把钱放在一起,留下二百块作为六口人的生活费,剩下的全部还债。
水电柴米油盐,其实我们一个月通常不会花掉二百块,这样剩下多的时候就可以多一百块还债。
那个时候,没有节日,什么都没有。
我们也没有有线,电视只几个台,大多数的时候我们也不看电视,我们一家人吃着最便宜的米面,煮着自己种的白菜土豆,也不会买菜,当然也不会有人有新衣服。
两年的时间,我们还清了所有的欠款。
我记得那天,我看见我妈笑了,她还买了一块肉。
做饭的时候,我看见她的手上多了很多冻疮。
后来,我才知道,她为了每个月多一百多块钱,主动调去了冷冻库。
再后来,我爸如愿穿上了他口中治病的衣服,结果也可想而知。
算了,就回忆到这吧,不想再想了。
五
我妈似乎只有睡觉那几个小时是「相对静止」的时候,其余的时间都会用很多工作将自己忙起来。
忙起来,这是属于我们一家的逃避。
这是一个平常的周末,但是不一样的是一群人突然闯入了我的家。
那个橘红色的人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,一直挡在我的前面,我不太懂。
他们说自己是做慈善的,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儿后给我爸扔下了五百元,还有米面各一袋。
那个时候我正在填煤,他们要拉着我拍照。
我想换掉破了拖鞋和脏衣服,他们说这样挺好。
拍照时,它挡在了我的面前。
于是,我笑了出来,像他们期待的那样。
他们来得匆匆,走得也匆匆。
我告诉我自己,他们是好人,我不该心里不舒服,我不该成为白眼狼。
那天,我第一次尝试和橘红色的人说话。
我问它「你见过非常非常善良的人吗?」
它没有点头,也没有摇头。
想来它肯定知道世上人无完人,它没有骗我。
它抬起手臂,看它的动作应该是在抚摸我的头。
六
以前的四季都像冬天,冷得让人发抖,但是这个冬天没有想象中难熬。
秋天是个不错的季节,有点累,但是可以多一些收入。
我们将地里的花生打成捆,拉到院子里,然后将花生一捆一捆扔到房顶上。
正好赶上放假,我就会和妈妈一起爬上房顶,将成捆的花生摞成半人高的花生垛。
橘红色的人也在,它帮不上什么忙,但是每一次都会和我做一样的动作。
晒花生的时候总是会赶上雨天,那天,雨下得很突然。
我赶紧蹬梯子上房顶,花生着了雨容易发霉,就卖不上好价钱了。
风就像是要和我们做游戏,我好不容易将塑料布压好,去找另一个角的时候就又被吹走了。
橘红色的人气得原地跺脚,我只觉得很开心。
后来,我无意听到了邻居和妈妈的对话。
「你家小水最近有点怪,没事吧?」
「怎么了,我没发现啊。」
「我听着她在房顶上自言自语,还笑。你可瞅着点,现在的小孩心思重。」
几天后,我和妈妈一起在房顶上摘花生。
「小水啊,是不是最近学习太累了?」
「妈,我不累。」
「有啥事你得跟妈说啊,不能啥都憋在心里,天塌下来有妈顶着呢,」
她小心翼翼的笨拙让我心疼。
晚上,我问坐在我床边的橘红色的人。
「你是真实存在的吗?」
它很快地点了点头,但在迟疑一会儿后,又摇了摇头。
「那你是想让我开心?」
它点点头。
「那你是想保护我吗?」
它点头。
我好像我真的病了。
七
我恨过一个人。
那个人是我的数学老师,
时间好像真的能抚平一些伤痕。
现在,我也只记得数学老师是个女人,模样和名字都不记得了。
恨她的原因很简单,她明确地和我谈话说要我去补课,她说好学生都去了。
很显然,我拒绝了她,然后我再去问题的时候就敷衍了事,课堂上也不会关注我。
但是很多问题,我真的想不明白。
我实在是太笨了。
我还是没能隐藏好情绪,晚上趴在课本上哭,咬着自己的拳头,已经尽力不发出声音。
我妈还是发现了。
知道了原委后,妈妈告诉「我去补课吧,没事的。」
我只能摇头,说不出话。
「去吧,咱们家欠的钱都还完了,供得起。」
一个月的补课费将近花了我妈半个多月的工资。
补课后数学老师真得对我有一百八十度的转变,每次上课都会第一个叫我回答问题,在自习课上的时候也会主动走过来问我有没有哪道题不会。
我真的没有感谢她。
我最庆幸的事是她在一个多月后就调走了,我心里的石头也总算能放下了。
这个时候的学习才不是负担。
几天后的晚上,家里又一次爆发了争吵,我已经忘记了争吵的内容,可我记得我所做的事。
爸爸又看到了那些神奇的治疗物品和手段。
人们常说「有病乱投医。」我们也都清楚他想要恢复成正常人的心情,也都知道他的不死心。
现实,有座跨不过的高山。
「别买了,别治了,弟弟还小,我们得活着。」
我默默地就着眼泪吃饭,始终没敢抬头看一眼爸妈。
我好像听到了碎掉的声音。
那份不死心终于死心了。
让我更加难过的是有一次爸爸摔倒了。
那天白天家里没人,爸爸拄着拐杖上厕所,在回来的路上不慎摔倒了。
他的后背全是挫伤的伤痕,那是经历过很多次站起来又摔倒造成的。
最后是回家取东西的爷爷将爸爸扶起来的。
那天他尝试过多少次,躺了多久,他没有说。
我很难过,也很自责。
爸爸没错。
妈妈没错。
弟弟更没错。
只有我是自私的,冷漠的人。
只有我是个罪人。
从那以后我开始拒绝橘红色人的靠近。
我要在泥泞里爬行,我要让痛苦折磨我,我不需要拯救。
死不掉就好。
八
青春,高中,这该是一段存满青涩的记忆。
我好像没什么记忆,以至于现在不知道青春、热烈、洋溢是什么样子的。
我也没有什么朋友,没时间,没精力。
从早上六点到凌晨一点,三点一线。
但我好像也没什么学习的天赋,不聪明,总是有些学不会。
高二,晚上九点四十分,这是我们的放学时间。
下雨了,没有预兆的下雨了。
我不是不喜欢下雨,只是我没有「伞」。
我骑着自行车,将书包藏在衣服里,在当时的认知里,好像什么都比自己重要。
我稍稍低头向前骑着,努力让眼睛能看清路面。
突然我被叫住。
「小水。」
「爸?」
「快点上来,把车子放车里。」
这个车是个扣着塑料棚的电动三轮车,看样子是新买的。
「爸,这个车你能骑吗?」
「能,把刹车啥的全都改成手能控制的了,拉着人的时候我慢点开就行了,总有些人不会嫌弃的。」
爸爸的语调有些轻快。
在我没有注意的时间里,我们也开始慢慢变化了。
爸爸骑的速度并不快,让我有时间仔细看了看这夜晚。
原来,晚上的街面还会亮着这么多灯,五颜六色的,有点好看。
它站在黑夜的灯晕里,第一次没有跟随我。
它冲我挥手,是在告别吗?
我回应了它。
九
又是一年冬天,争吵声少了,弟弟也多了些他这个年纪该有的笑容。
弟弟最喜欢的事是拿着一元零花钱,去商店花五毛钱买最大包的那个零食——爆针。
那是一包辣条,里面的辣条被做成了绣花针一般的大小和粗细,有些辣,还有些甜。
他会和我分享,我们两个会吃很久很久。
我们变好了,对吧。
就在这个冬天,我爸翻车了。
在送完乘客回去的路上,他想快点去接下一个客人,看着是在没人的小路上就加快了速度,然后翻在了一个沟里面。
沟不是很深,他就在那等啊等,不知道等了多久,他被路过的好心人扶了起来。
回家后,爸爸告诉我们,他选择继续出车。
思虑了很久,妈妈选择支持爸爸的决定,然后决定再攒攒买了一辆二手的三轮车。妈妈减少了加班的时间,晚上选择和爸爸一起出车,互相有个照应。
好景不长,政府取消了这种不正规的三轮车。
很快,大街上一辆都见不到了。
在运气方面,我们家的人都欠缺一些。
十
2018年,文科,587分。
我还记得那天,我查到了第一志愿录取的消息,就跑出去告诉爸爸妈妈。
妈妈抱住我,我们一起哭了。我第一次这么明显地在她的脸上看见骄傲的表情。
我考上了北京的大学,自那以后没有什么不顺利的事,依旧也没什么幸运的事。
妈妈换了工作,快餐店的环境舒适了不少。她靠着自己坚韧的性格,从员工做到了副店长,每个月也赚到了两千多元。
所有的一切都是平淡的、普通的,一点一点向前。
我们都一样,普通的工作,普通的工资。
哦,有一件很幸运的事,我遇到了我的先生。
他让我知道了我也可以吃草莓,生病了也不是我的错。
那段日子里,我很少能看见橘红色的人。
我倒数第二次见它的时候,是在地铁站的匆匆人海里。
它站在远处,我感觉它是在看着我,匆匆的赶路人在它的身体里来回穿梭。
我想问问他们是否在穿过的那一瞬间,感受到温暖。
十一
我看见橘红色的人向我冲了过来,紧紧地抱住我。
这是我第一次感受到她的体温,也是最后一次见她。
我看着她越来越用力,然后橘红色慢慢地流进我的身体里。
那一幕幕往事就像是电影,在我的眼前轮番上演。那些事都是我的经历,不同的是这些片段里没有橘红色的影子。
除了一件事。
画面中的我,从医院出来后就显得心事重重,然后开始变得郁郁寡欢。
就算无数遍地告诉自己,要快乐起来,也无济于事。
往往上一秒还对某件事充满期待和向往,下一秒又失去了所有的兴趣和心力。
那个时候我知道我可能病了。
但是大家告诉我,那不是什么大事,就是自己想不开。
是瞎琢磨。
是心眼小。
后来总是会莫名其妙地哭,再后来耳边会出现一个声音,它告诉我去死吧!
消失吧,这个不完美的世界。
它很吵,吵得我不能思考,它一直在说说说说说说……
终于停了。
我躺在马路上,看着惊慌的人群,他们多安静啊,连说话都没声音,我喜欢安静。
渐渐的,我看不清人群,只有鲜血流成了影子的形状。
落日的余晖送给了影子一份赤诚的温度,橘红色的温度。
……
现在我走在同一条马路,我很清醒。
谢谢你,也谢谢我所有经历的人。伤口还在那,只是不疼了。
同一家医院,同一种检查结果,医生也是同一个,说着「怀不上孩子」同样的话。
只是,在那两年后,我迎来了我这辈子第一个奇迹。
我们都是一样的,平凡、普通。
一边踉跄着前行,一边深藏着理想。
一边不停受伤,一边自我治愈。
人生很短,故事也不长,简单来讲,不过人间一趟。
祝你,一生中的每个日落都有余温。
再见,橘红色的人。
这次真的再见了!
致我们
嘿,亲爱的我,亲爱的你。
见字如晤。
你过得好吗?
过得开心吗?
没关系,开心是一种情绪,悲伤也只是一种情绪。
既然都是情绪,那就没什么可耻可言,接受它的存在就好。
这封信只是想告诉你,
你可以吃草莓,没有什么配不配,也不需要自责。
生病了就去看病,不要害怕,你不是累赘。
东西坏了就修,不要怪自己。
记住,你远比那些都重要。
愿我们都能再好好养自己一次。
橘红色的人..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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