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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

那一天，相紫终于下定决心去看看她的牙齿。毕竟牙齿已经疼痛了几个月。相紫一直觉得她自己的忍耐力还是蛮强的，还因为她自己有一个美好的愿望，就是总觉得一切疼痛都可以自然地随着时间消逝。所以不到忍无可忍的地步，她实在不愿迈进医院的大门。

对于有选择障碍症的相紫来说，找一家医院都让她十分苦恼。她习惯性地问起远在外地的丈夫：“辉，我牙疼了好久，你说我是去医院看？还是口腔诊所看呢？”

相紫的丈夫常年在外地，一个季度才回来一次。当时相紫选择了支持丈夫的事业。本来她也想和他一起外出，但是因为要照顾家里的孩子和老人，她选择了留下来。他们就这样常年分隔两地。但是相紫要求丈夫每天必须和她电话或者视频一次，以此来维持两人的情感。

“这种事情你自己决定呀！早点去看。晚上和你视频！”电话那边很快就传来了嘟嘟嘟挂断的声音。相紫心里升起一股失落。但是她已经习惯了，所以，虽然有时候知道电话那边的答案，她还是要打个电话过去，她坚守着自己定下的约定。

相紫打开手机抽签的程序，输入了几家医院或诊所的名字。她经常选用这种方式来决定一些事情，她觉得这样子，就像一个朋友在身边，他们在一起商量讨论重要的的事情。

“好啦！就你了！”相紫松了一口气，来到了抽签程序选定的一个口腔诊所。

诊所位于相紫小区后面，是才开不到3个月的一个新的诊所。

“女士，请问是哪方面的问题啊？”前台的护士看到相紫走进了诊所便微笑着问她。

“我牙疼得厉害，想来看看。”

“好的，女士，请您稍等一下。我为您安排接诊医生。”

相紫坐在沙发上等待安排。她内心庆幸，觉得自己又选对了，因为这里干净整洁，也没有医院那么拥挤。她总能找到原因去肯定自己用抽签程序做的选择。

“女士，请跟我来。”护士指引着相紫来到最里面的一间诊室。护士安排她躺在治疗椅上便出去了。

相紫看着头顶的灯，想起了3年前，她进入手术室行剖腹产。那个时候，她也是如这般看着那灯。那时候，她就决定同意丈夫的安排，留下来照顾孩子和老人。她想做他们生活里的灯，给予光亮。

她放弃了出国留学的机会。

正在她走神的时候，一个声音打破了沉静：“你是什么问题？”

“医生，我牙疼。”相紫缓过神来，望着眼前的这个医生说着。

“张大嘴巴，让我看看。”医生坐在了相紫旁边，开始检查牙齿。

“你左边的牙龋坏了，得做治疗。”

“疼吗？”相紫虽然能忍受疼痛，但是还是害怕疼痛。

“打了麻药就不疼了。不管怎样，你这牙必须得治疗。”

“好的，一切就拜托医生你了。”相紫紧闭着眼睛，开始接受治疗。在医生实施治疗的间歇，相紫偶尔会睁开眼睛，就刚好直视着医生的眼睛。虽然，他戴着口罩，但是她却觉得这双眼睛如此熟悉。

她突然心中一惊，于是心跳增快，手心也开始冒汗。她余光扫射这医生的胸牌，却没有看到他胸前戴胸牌。她又用眼光到处探寻，结果在医生左侧肩上看到了工作牌名字“韦煜”，还有一张照片。那张脸，她如此熟悉却又陌生。还好他戴着口罩。她可以假装不认识他。

相紫想要逃跑了。毕竟她完全不能相信自己今天见到了他。

“头不要转，嘴张大一点。”医生冷漠的语气让相紫心里更是五味杂陈。

终于结束了，医生对她说：“下周再来吧，你可能至少还要来三次。”

“好！”相紫捂着嘴，一是确实还有着疼痛，二是她着实不想让他认出自己。

相紫离开了诊所。她在路上很忐忑：“他一定是认出我来了。也许装不认识也是好的吧。”

当晚，相紫一直在等丈夫的视频电话，却迟迟没有消息。她又一次主动打了过去：“今天小宝在学校很乖，妈今天也去透析了，现在也睡了，我今天去看了牙齿，有点坏了，还要治疗几次。”

“行！以后别拖太久了！我今天太累了，我准备睡了。”又是嘟嘟嘟声音。他们每天的聊天都是这样的内容。

相紫走进女儿的房间，看了看女儿，她觉得这样的生活该是幸福的吧。毕竟年少时的青春早已不在。相紫现在是母亲，是妻子，是儿媳妇，还是病患。

相紫又点开了抽签软件，输入“问不问他”、“问”、“不问”。

结果答案呈现在面前：“问！”

第二周她又去复诊了牙齿。还是那个医生，韦煜医生。

“好了，下周再来！”韦煜医生告诉她。

“好。”相紫准备走出诊室，刚到门口，她想起了抽签结果告诉她要问。所以她深吸一口气，问道：“韦煜，为何不相认？你该是知道我是相紫。你现在回来了吗？”

那医生冷笑了一声：“原来你认出我了。”

“你好久回来的？”

“今年。”

两人简单寒暄了几句，话语中竟是熟悉的陌生感。

“你牙好了，再请你吃饭吧！”韦煜主动提出相约。

“不用了。我结婚了。”相紫脱口而出的话，却让韦煜十分尴尬。

相紫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：“我是说我最近比较忙，你也比较忙对吧！后面再说吧！”

“下周再来复诊。下一个病人已经来了。”韦煜又是十分冷漠的语气。

相紫不知道为何自己会脱口而出那句：“我结婚了。”

她想起她曾经也对他说过一句话：“我要结婚了。”那是他们当初分手的时候，她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。

因为想起以前的年少的事情，相紫有些失落，所以她没有着急回家。她去了咖啡馆，在那里她有一些自己的时间。

她打开自己的微信，找到韦煜的头像，点开他的朋友圈，却没有任何消息。这个头像消失在微信里许多年。相紫没有删除它，却也从未点开过。

相紫喝了一口咖啡，她嘲笑自己：“为了省钱减少家庭开支，多久没有来这样的咖啡馆喝一杯咖啡了，今天因为他，却躲进了这里。相紫，你真是可笑啊！”

她喝了咖啡，回到家，去学校接了孩子，给婆婆做饭喂药。她每天的工作都是如此。

晚上，她会在互联网上去教外国学生中文。那是她自己瞒着丈夫找到的工作。丈夫就想让她做一个全职太太，但是她心中不愿，所以她又是以抽签的方式决定的。但是她很高兴。

睡前，相紫打电话给丈夫，因为今天还没有通电话。

电话那头十分嘈杂：“喂，你先睡，我这在外边应酬。不用等我视频电话哈！”

依然是熟悉的嘟嘟嘟声。相紫又一次去女儿的房间看看她。然后心满意足地笑了。再一次对自己说，这样的生活平静而幸福。

睡前，微信传来了声音。那个沉寂多年的微信头像竟然发来一段文字：“相紫，这些年你过得好吗？”

相紫没有回复。她已经结婚了，回复任何一个男人的关心，都会有不道德的感觉。而且对方还是曾经相爱过的人。

有些人一旦错过就是一生错过。

2

最后一次就诊，相紫对韦煜说了一声：“谢谢你，韦医生。”

相紫口唇上遗留了一点药膏，韦煜扯了一点纸巾，准备帮她擦掉。

相紫后退了一步。韦煜便把纸巾递给了相紫，示意她自己擦。

“晚上一起吃个饭吧！”韦煜突然对相紫说一起吃饭。

“不用了。”

“老朋友也不可以吗？”

“我要去接孩子。”

“孩子多大了？”

“三岁！”

“那挺好。要不叫上你老公孩子一起吧！”韦煜说完摘下口罩。

这还是重逢后相紫第一次见到他的全貌。他还是没有变。

“我家里还有点事，就不约了。我的牙齿还有什么注意事项没有？”相紫只能转移话题。

“护士会给你一张单子，上面有注意事项。”韦煜再次被拒绝了，他的语气又变得十分冷漠。

相紫想着，以后都不会再见了。她再也没有去那里。

相紫每天都重复着接送孩子、护理婆婆、教学中文、和丈夫视频通话的事情。这样的重复可以给她带来内心的平和安宁。所以她觉得幸福的生活就该是如此。所以一切可能打破这种重复安宁的事务，都要排除在外。

韦煜也没有再给她发过微信。但是他却开始发朋友圈，虽然都是他每天工作上的事情。但是却会出现在相紫的朋友圈页面里。

相紫就假装从来没遇到过他。相紫心里却没有办法如此假装。所以她责备自己。

相紫丈夫回来了。他习惯每次回来都会给相紫带来礼物。婆婆总是看不惯，总会说教自己的儿子：“你在外面挣钱这么辛苦，对她够好了，还总是给她买什么礼物，她又不上班。”

“妈，我们的事情您就不要管了。相紫虽然没上班，但是她照顾小宝还有您，也是对家庭的一份付出啊。”

而每次丈夫回家也是忙碌着，一家人聚在一起吃饭，丈夫的手机电话却从未停止响动。

到了晚上，相紫去拥抱丈夫，丈夫却对她说：“相紫，飞机坐得我太累了，让我休息一会儿。”他吻了相紫，就背过身去，很快就听到了他的呼噜声。

相紫似乎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失落，反而觉得一切正常，她甚至开始相信，无性婚姻也许是一切婚姻最后的归宿。在她的婚姻里只是来得更早了一些。

她看着丈夫睡着了，她对丈夫说：“辉，我们一年里在一起的日子屈指可数，但是我们仍然是幸福的吧！”她似乎在反问丈夫，也在反问自己。

丈夫待了两天就又走了。相紫又开始了往日的生活。

她的牙齿不疼了。可是她却总有那么几个瞬间想再去那口腔诊所看看。但是理智告诉她，不可以。因为她如今如此幸福，不能去做一件坏事。

只是，有些事情有些人也许是错过了，但是有些事情不清不楚，就总是会想弄清楚。

那天，韦煜发了一段微信语音给相紫：“相紫，你的牙还疼吗？”

相紫觉得也许只是医生对患者的随访而已，因此她第一次回复了韦煜的微信：“不疼了，挺好。”

那边又发来一段语音：“你还好吗？”

相紫不再回复。对于对她本人的关心，在相紫看来，都是不应该回复的，因为她有一个幸福的家庭。

“当年对不起。”微信那边发来了一段文字。

相紫也没有回复。没有什么谁对不起谁，因为大家都会成长。

可是相紫的手机却响了，是韦煜打过来的微信电话。相紫迟疑了，她犹豫着要不要接。可是这个时候她来不及去打开抽签程序来决定是否接微信电话。

微信电话声音就断了。相紫心里很复杂。而在这个时候，韦煜的微信电话又打来了，这一次相紫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划开接通键的。

“不能见一面吗？我知道你结婚了，我没有其他意思，我就想见你一面，我想问你。甚至你可以把你一家人都带上，老朋友聚一聚不行吗？”电话那边，韦煜急切地问着。

“你喝酒了？”相紫听出了韦煜声音中的不同，毕竟曾经那么熟悉的一个人，所以她知道他这样说话的时候定是喝醉了的时候。

“是，但是我没醉。我在160小酒馆。见一面吧。”

相紫听到160小酒馆还是会心中一震。相紫又打开了抽签程序，结果她去了那里。

这是重逢后相紫第一次见到生活中的韦煜。韦煜看到她来了，他笑了。却是冷笑。

“你是否是觉得我挺可笑的？”韦煜看着相紫。还给相紫点了一杯果味酒。

“你为何会来这里？”相紫总觉得他出现在自己家后的新开诊所里，这不是巧合。

“我说我是为你而来，你信吗？”韦煜又是冷笑。

“韦煜，我们都不是当时的我们了。”

“我知道，你结婚了，当初你不就是说你快结婚了吗？我还知道你有一个女儿，我还知道你的老公常年不在家，你还有个尿毒症的婆婆。”

当韦煜口中说出这些的时候，相紫却感觉那是一种高高在上的感觉，因为他口中说出这话却让相紫感觉到了一种刺痛。因为韦煜口中所言出给人的感觉是，她好像不那么幸福一样。所以相紫生气了。

“原来这么些年你还是没有变，还是那么幼稚。”相紫起身就准备离开。

韦煜拉住了相紫的手：“对不起，相紫，当年我对不起你，我也为我刚刚说的话道歉。我只想知道你过得好吗？你的一切是柳告诉我的。我去学校找你，他们说你早就辞职了。我联系了柳，我求她告诉我一切。那家诊所是我开的，我故意的。我知道你结婚了，但是我无法控制想要见到你。当初如果那个孩子还在......”

“你别说了！给我们都留点体面好吗？我们要往前走，不要往回看。”相紫有些激动，她阻止了韦煜继续说下去。

“那你过得好吗？”韦煜再一次问她。

“我很好。你反复问我过得好吗，你想听到什么。你是不是想听我说，我过得不好，然后你就想来拯救我。韦煜，成熟一些吧。有些事情过去了就过去了，有些人和事该忘的就要忘。”

“我忘不了。”韦煜拉住她的手紧紧不放。

“我或许就不该来。这个160小酒馆，这些年都没变。但是我们变了。”相紫还是离开了。

可是她的心绪却如此乱，她拨通了柳的电话，她最好的朋友：“柳，韦煜找过你吗？你为何要告诉他我的事情。”

柳一点都不意外：“相紫，他回来就来找了我很多次，我觉得你们当年很多事情都不清不楚的。你们就该说清楚。”

“柳，我已经结婚了，你难道想让我当一个坏人吗？”相紫自从看到韦煜，心绪一直不平静。

“相紫，你自己想想，你幸福吗？自从你告诉我，你和你们家那个辉过了这么久的无性婚姻，我就知道，你的那个丈夫他不正常。相紫，你不要欺骗自己幸福，我说句实话，我每次来看你，我都心疼你，你为了那个家省吃俭用，你伺候你生病的婆婆，她给过你好的脸色看吗？我待在你家里，我都感到很压抑。你那个辉，对你真的关心吗？”

相紫知道柳是关心她的，但是她除了在韦煜面前，在其他人面前她都冷静得可怕：“柳，即使你说的一切都是真实的，但是也不能成为我和韦煜相见的理由。柳，我有你这老友就足够了。此后，请不要把我的事情告诉韦煜，或许他也该去好好过他的生活。”

“相紫，我多希望当初我没有带你去参加那次聚会，也许你就不会遇到韦煜，你也不会变成今天这样。”柳在电话里也很着急。

“柳，不是的，我从未后悔。”相紫说的是真心话。只是时光改变了很多东西，但是有些东西注定是永恒不变的。

相紫把韦煜的朋友圈设置了，她不再看他的朋友圈，也不再回复韦煜给他发的任何微信消息。她依旧每天重复着家中的事务，每天给外地的丈夫打一个电话。

丈夫又一次回来了，这一次回来他只待一晚上。

相紫依旧抱着丈夫，她主动提出了自己的需求：“辉，我想了。”

丈夫却说：“相紫，我最近生意太忙，我真的太累了。下一次好吗？”说完，丈夫又想吻她，而相紫躲开了，她也松开了怀抱丈夫的双臂。

相紫坐起身来：“你是不是有其他人了？”

丈夫猛地一起身，惊愕中又有些慌乱：“你别多想，我真的就是累了，现在生意不好做，你不也是知道吗？别乱想。”

“辉，如果真是如此，请告诉我，不要欺瞒我。”相紫总是如此冷静地对他说着这一切。

“相紫，过两年我争取有机会就把生意做回来。小宝也大了，我这个父亲也不能老是不在家。妈透析了好几年了，身体也越来越差，我回来后，你压力也小点。”丈夫搂着相紫的肩膀，安慰她。

如此的话，相紫已经听了很多次，她却愿意选择相信他说的。因为她总是告诉自己她的家庭是幸福的，似乎也是向别人证明，她过得很好。

那一天，婆婆在家中摔了，相紫赶紧送婆婆去医院。她只能求助柳去接小宝。柳当时在工作中，没有时间去接小宝。柳想到了韦煜，毕竟知根知底的人去接小宝，至少是安全的。

相紫没有其他办法，她同意了。柳把韦煜的照片发给了相紫，相紫转发给幼儿园园长。

相紫安顿好婆婆后，来到了口腔诊所接小宝。她看见小宝躺在休息椅上睡着了。韦煜坐在小宝身边，手里拿着一本故事书。这样的画面，十分温馨而治愈。曾经相紫幻想过这样的画面，可是那却永远是幻想。

疲倦的她走到小宝身边，对韦煜说了一声：“谢谢。”

“我送你们回去吧！”

“不用了。我自己能行。”相紫又是拒绝，因为此时他和她本就没有任何关系。他送她回去，婆婆若是知道了，不知道又有多少口舌。相紫想到这里，竟然冷笑了一声，她是嘲笑她自己竟然开始在意别人的评价，竟然开始害怕婆婆知道。可她本来什么都没做啊。

“我只是送你们回家而已。这些年你都是这样一个人在家这样过的吗？”

“韦煜，我怎样过那也是我的事情。谢谢你的好意，我真的可以自己回去。”相紫还是那么倔强，她抱起小宝就离开了。

韦煜跟在她身后，一直到她进去小区。相紫知道他在后面跟着，她却没有力气再去争辩什么。

婆婆摔骨折了，住了一个月院，相紫就这样两边跑。而好几次都是韦煜去接小宝。丈夫都不曾回来一次。她说让他放心，她能行。而他说，他生意太忙了，太辛苦她了。

接婆婆出院那天，她再去诊所接小宝。韦煜问她：“小宝说，她的爸爸不在家，家里都是妈妈。相紫，你放弃了你的事业，放弃了你的梦想，都为了他吗？他有什么好？”

“我没有为谁放弃谁。我只想好好活下去。”相紫说完眼里都是泪。她可以面对所有人冷静甚至冷漠，唯独在韦煜面前，她做不到。

“对不起。如果可以......”韦煜又一次向她道歉。

"不可以！"相紫再次打断了韦煜的话。

婆婆出院回到家，不知道在哪里听到了谣言，她总是怀疑相紫有了外遇：“我住院这段时间，有个人---男人，去接小宝，还送你们回家？”

“哦，是我一个人忙不开，老同学住在附近，就托他帮忙接一下小宝。”

“什么老同学？从没听你提过我们家附近还住着你的老同学。”

“才搬来不久。”相紫没有想隐瞒任何事情，所以婆婆问什么，她都如实回答。

“才搬来?那怎么能让别的男人去接小宝，小宝还是个女孩子。”

“妈，我确实挪不开了，你儿子又不回来。”相紫听出了婆婆又要开始阴阳怪气了。

“你这话什么意思，辉仔在外面辛苦挣钱不是为了你们吗？你又不上班。”

相紫心中是有委屈的，也许当初做了最差的决定就是听从了丈夫的建议，留在家中照顾孩子和老人。相紫不再理婆婆。这样的事情不只发生这一次。很多次，她都有种被婆婆监视的感觉。可是她总告诉自己，婆婆是个尿毒症患者，她是个病人，所以心理多少有些敏感。她可以做个善解人意的好儿媳。

相紫去接小宝，小宝对她说：“妈妈，叔叔为什么不来接我了，我喜欢叔叔。”

“小宝，叔叔是妈妈的好朋友，之前奶奶生病了，叔叔是帮助妈妈来接你的，好朋友就要互相帮助对不对？现在奶奶病好了回家了，妈妈也不能老是麻烦好朋友了，对吧。”

小宝似懂非懂，点点头，却又问：“妈妈，不能请叔叔到家来玩吗？小宝喜欢叔叔。想叔叔了。”

相紫心情有些沉重：“小宝，叔叔也有他的家人和孩子，所以小宝答应妈妈，以后不要再提叔叔了，尤其在家里。”相紫说完却又是冷笑了一声，她自嘲自己，竟然在意人言可畏的这种说法，担忧自己好妻子好儿媳好妈妈的人设崩塌。

那天她走着走着就来到了口腔诊所外，她站在马路对面望着这家诊所，只是感叹命运弄人，为何自己会牙疼，为何抽签软件会为她选择这家诊所。她就那样站在马路对面，站了半小时。

而刚好韦煜走到了门口，他看见了她。他却也定在诊所门口旁边，隔着玻璃窗，他们就这样互相望着对方。相紫笑了，韦煜也笑了。相紫眼里都是泪。韦煜却也湿润了眼睛。这也是重逢后，他们第一次真的打开了心扉。

当年，他们确认关系的时候，也是如这般，只是，她在商店里面，韦煜在商店外边，他们相视一笑，就在一起了。如今相视一笑，却不能释怀。

3

当年，相紫跟着大学最好的闺蜜柳去参加了一场高中同学聚会，韦煜是柳的高中同学。相紫温柔，柔和中又有一种坚韧。相紫就是那种，给人第一眼感觉很高冷，也很特别，总会引起人的注意。韦煜对相紫一见钟情。

“你好，我是韦煜。是柳的高中同学。”

“你好，我叫相紫。”

他们两人初次见面打招呼的方式就是如此客气而官方。两人话都不多。但是在那场聚会中，韦煜总在相紫身边，一会给她递杯水，一会给她拿点吃的。他和她讲高中柳相关的故事。因为当时他和她的共同语言与唯一联系就是柳。

韦煜拿到了相紫的微信和电话。他约她出去玩。相紫开始是拒绝的，因为她还不习惯一个人对她如此的热情。

韦煜就每天打一个电话给她。什么时候，相紫就习惯了韦煜的存在。

后来一次，相紫感冒了，她去药房买药。还没走出药房门口，韦煜给她打电话：“你看外面。”

那天是冬天，很冷，相紫隔着玻璃看到了韦煜站在药房对面的马路上，他对她微笑着：“等你感冒好了，我们去爬山锻炼，好吗？”

相紫那时候的心里是无比温暖的，从未有一个人如此关心在乎她，而且只关心她一个人：“你为什么在这里？”相紫问他。

“因为我想你了。”韦煜回答，又是微笑。

相紫害羞了，她也只是笑。

后来她和他一起去爬山，去攀岩，去游泳，去打球。相紫身体变得更好了，就很少生病了。

他们恋爱了。

毕业的时候，相紫和韦煜开始规划他们的未来。韦煜说他想自己开一家诊所。韦煜说他要再读三年研究生。

相紫去了学校当英语老师。韦煜大学要读五年，所以相紫她先毕业，她也愿意等他。

他们想象着自己家的诊所。他们去选址。他们和所有情侣一样畅想着共同的未来。

相紫说：“韦煜，我是在福利院长大的，我想要有个家，遇到你我很幸福，谢谢你选择了我，我终于要有家了。”

韦煜说：“今年过年，我带你回家见我家人。”

然而那一年过年，韦煜没有带相紫回家。相紫一个人在租的房子里过年。她已经习惯了。因为她没有真正的家，福利院不是她的家，学校也不是她的家，租的房子也不是她的家。

韦煜给她打了电话说：“今年爸妈都回老家了，明年我再带你回家。”

“好！”相紫从不去怀疑什么。她相信那个选择了她的男人。

韦煜考上了研究生，身边也多了一个女孩。相紫第一次见到那个女孩，是在韦煜学校的图书馆。她站在图书馆外，看着韦煜和那个女孩有说有笑地走出来。

相紫心里像针刺一样疼痛，而她却又不喜欢自己这种疼痛的感觉。这种感觉，让她想起，小时候福利院里的同伴们被养父母开开心心地接走，却没有人选择她。她那时候的心也是这般疼痛的。

相紫深吸了一口气，给自己打打气，她径直走向韦煜和那女孩。韦煜看到相紫有些惊讶，却也大方地给旁边的女孩介绍相紫。

相紫看到了那女孩听到她是韦煜女朋友时那眼里的失落。而相紫心里却更加失落。她知道，那女孩眼里的失落证实了她可能想占有韦煜的心思。

而相紫却从来不是那么自信的人。她懂得很多的是保护自己，避免被再次抛弃。

韦煜告诉相紫，那女孩是低一个年级的师妹，十分上进，早早就在备战考研。

从此，他们俩再也没有谈过那个女孩。相紫也没有再去学校找过韦煜。

韦煜毕业了，他准备踏上研究生的求学之路。他报了外地的一所大学。那天他和他的朋友们在160酒馆喝酒。韦煜醉了。

相紫去接他。在包房外，相紫听到了韦煜的苦楚。

“我父母不接受她。她是孤儿。我母亲有偏见。”韦煜耷拉着脑袋，看着地上的纸屑，语气也十分沉重。

旁边的兄弟拍拍他的肩膀说着：“韦煜啊，现实一点，你现在女朋友的条件确实不怎么好。在福利院长大的孩子，多少心理有点问题。我觉得你的女朋友，看着很高冷，不容易接近。”

韦煜没有说话。

另一个兄弟说：“爱情终将逝去，一切感情终将回归现实，你家庭幸福，又考上了研究生，前途光明。还有那小师妹，很明显钟情于你，你知道她爸是谁吗？就是我们学校一学院的教授。说不定，以后还能帮你解决工作。”

韦煜一直没说话。可是就是他的沉默却刺痛了相紫的心。

相紫站在包房外，她没有进去。她走了。

走出160小酒馆，她打开了手机抽签程序，输入了两个选择“分手”“不分手”。

看到答案的那一刻，相紫心里松了一口气。但是她已经是泪流满面。

韦煜出发之前，他来到相紫的家，他对她说：“等我三年，我毕业就回来。”

相紫说：“好！”

那一晚，相紫很痛，她放开了了自己。她想着身体的疼痛可以遮挡心里的疼痛。

她紧紧抱着韦煜，因为她知道自己可能会失去了他。而韦煜也紧紧抱着她，他动作强硬霸道又带着小心翼翼的感觉，他就像要把她塞进自己的身体里带走一样，也许他也知道他可能失去她。而相紫却能感受到韦煜内心的纠结。

他们相恋近五年。他们见证了彼此最美好纯粹的青春。相紫对此已经心满意足。

韦煜走的第一个月，相紫的月经也走了，

相紫怀孕了。她想，这个事情也不是自己一个人的事情，韦煜有权利知道。又或者她心里还有期待，抱有一丝希望。所以她拨通了韦煜的电话。

韦煜很慌张，他说：“相紫，等我三年，现在我们不能要这个孩子。”

相紫说：“我知道，所以我预约了明天去医院。”

“让柳陪你去吧！我回不来。”

“我知道，不要担心我。”相紫只是责备自己没有好好保护自己的身体。她不怪任何人。

柳陪伴她去了医院。医生看相紫一直在关心胎儿的情况，看她如此于心不忍，便多说了几句：“妹妹，现在不孕不育的人很多，希望你考虑清楚。流产手术对你自己身体也伤害挺大的。”

相紫走出诊室，她感觉自己和当初抛下自己的父母又有何区别。所以她决定留下孩子。

柳说：“相紫，你还如此年轻，以后你和韦煜还会有很多孩子的。”

“柳，我和他分手了。他的父母不会接纳我，他也迟疑了。他给不了我想要的家。我想明白了，我自己可以给自己一个家。现在上天又给了我一个家庭成员。”

柳很震惊。但是她却也理解。因为柳认识韦煜的父母，也知道他的家庭。只是柳本以为这样的事情会延迟到韦煜毕业以后才讨论。但是相紫的通透明白让人心疼。

“相紫，你很好很优秀，也很年轻，即使不要韦煜，你以后也会遇到更好的男人，但是孩子这个事情要更慎重，单亲妈妈很辛苦的。”

“柳，我在想，当初抛弃我的妈妈会不会也是单亲妈妈？因为她太辛苦了，所以放弃了我。可是我不一样啊，柳你都说我很优秀很好，我也有工作，我可以建立一个自己的家。”

柳是单亲家庭长大的，她是妈妈养大的，她深切明白单亲妈妈的不容易。她很心疼相紫，却又无法再劝说她。因为她知道相紫太渴望家庭渴望爱了。

柳答应了相紫，不告诉韦煜。

“手术做了，身体有些虚弱。不用担心我！还有，韦煜我们分手吧！”相紫就如此冷静而平静地告诉韦煜。

此后她不再接韦煜的电话。

但是相紫没有告诉韦煜，那个时候辉出现了。学校的老师把辉介绍给了相紫。

相紫去相亲了。她觉得人的一生就是上学，工作，结婚，生子。所以她选择按部就班地去走。

辉是一个生意人。他比相紫年长8岁。他对相紫很好，他每次都会为她买很多礼物。很多时候，他可以为相紫做很多决定。他说他就想结婚，他想要安定下来。

相紫问他：“辉，我是孤儿，我没有父母，我自己就是我一家。而且我怀孕了，是前男友的孩子，没遇到你之前，我想着自己一个人养大她。我不忍心放弃她。这样你还愿意和我结婚吗？”

辉从介绍人那里知道相紫是孤儿。但是听到她怀孕这个事情，他还是有些震惊。辉毕竟是个成熟的男人，也见得多，他说：“血缘不重要，我相信养育之恩大于生育之恩。我家中有一个生病的母亲，她有尿毒症，每周都要透析。如果这样，你还愿意和我结婚吗？”

就这样，他们两个登记结婚了。他们俩总是相敬如宾。

“韦煜，我要结婚了。”韦煜回来了一次，他去找她。他们约在160小酒馆。相紫看见了韦煜，她对他笑着说。

“为什么？”韦煜内心不甘。

“因为我等不了你三年。也因为你放弃了我们的孩子。也因为我们的家庭背景相差太远。”

“这不是理由！”

“因为我爱他。对你是喜欢，对他是爱。而且他工作多年了，可以给予我更好的物质保障。”相紫是知道如何刺痛一个男人的心的。只要去伤害他的自尊。

青春的爱情就是充满了幼稚、冲动、激情，可是也正是因为此，才赋予他独特的美好还有疼痛。

4

韦煜始终没有走出诊室，相紫也没有进去。他们如此相视一笑。相紫便离开了。相紫离开后，韦煜才走出诊室，看着她的背影陷入了无尽沉思。

他没有资格去追，他想起了，他在和相紫分手后，他和那个师妹在一起过。曾经他的心夹杂了太多私利去思考他和相紫的感情。但是他无法忘记相紫，他才知道自己的一生中究竟失去了什么。

相紫回到家中。婆婆依旧没有给她好脸色看。她一直都不喜欢相紫。她觉得相紫就是一个不思上进，让她儿子养着的走人生捷径的那种女孩。再加上她未婚先孕，把她的儿子绑在了婚姻里。所以她对相紫持有十分顽固的偏见。

婆婆把听到的传言告诉了儿子，希望儿子可以多回家一些。

晚上，相紫和丈夫视频，丈夫问了这个事情：“你有个老同学住在我们家小区附近？”

“是妈告诉你的吧？是，之前妈摔了，还麻烦了别人去帮忙接小宝。”

“还是不要老是麻烦别人，邻居们看到了会多想。我又不常在家。”

“是妈多想了！辉，要不，你回来吧！”相紫第一次主动提出让丈夫回来。相紫知道自己内心在害怕什么。

“过两年再说吧！再辛苦你两年。妈说的话不要放在心上。”

“好。”

也许是婆婆的催促，丈夫这一次回家了，准备多待几天。晚上相紫问了丈夫一句：“辉，你相信你妈说的那些话吗？”

“别操心，妈也没说什么？”

“你不在意？那你今晚愿意和我做吗？”

“相紫，今天太累了。”

“你每次都很累，你为何不愿意碰我？”相紫第一次对这无性婚姻作了反抗。

丈夫对相紫的反应感到很诧异。他抱着她说：“我真的太累了。真的。等过两年我回来就好了。”

相紫心已经很累了。她已经很多次听到这种话了。她说：“辉，我是一个女人。我不只是你的妻子，妈的儿媳，小宝的母亲。我还是我，也许是我太贪心了吧。”

“相紫，我以后尽量多回家。”

相紫不知道自己在反抗什么，但是她又觉得自己很坏，因为这么久自己都习惯了和丈夫的相处模式，而这一次反抗却是因为韦煜的出现，拨乱了她的心智。她觉得自己在婚姻中出现了不道德的想法。她因此责备自己的贪婪。

夜间，丈夫睡着了。她失眠了，她看着丈夫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，她拿了起来。

她第一次打开了丈夫的手机。她冷笑自己：“相紫，你在怀疑什么？”

她意识到自己可笑的怀疑，她是想找到什么？她是想找到丈夫有了小三的证据？然后合理化她内心见到韦煜的悸动？然后减少自己的羞耻感？

她把手机放了回去。她感觉自己似乎被困住了。完美的丈夫，无性的婚姻，悸动的初恋，年幼的孩子，刻薄的婆婆，还有孤独的自己。

丈夫又走了。他是接了一个很长的电话，改签了航班，提前一天离开了。

一切似乎回到了最初的样子，但是似乎又不大一样。

不知道是偶然还是刻意，相紫和韦煜总是在小区外相遇。他们互相不言语，就是望了对方一眼然后离开。

那一天晚上，下着雨。相紫上完了网课后，走下楼来倒垃圾。也许是心里太压抑了，她想出去走走，她朝咖啡馆走去。

就在路上，韦煜出现了，他朝她迎面走来。相紫想像之前一样，两人就这样擦肩而过吧，她也不想韦煜看到她此刻的样子，她此刻很疲惫。但是韦煜一把抓住相紫的手：“你并不幸福。”

相紫听到这话，心里很刺痛。她可以在任何人面前承认自己不幸福，但是在韦煜面前不行，就是假装也要假装幸福。

相紫也很生气，韦煜凭什么来评价她的生活，他现在以何立场？所以她甩开韦煜的手，说：“与你有什么关系？”

“你承认了？”

相紫笑了：“我承认什么啦？”

“相紫，我没有办法放弃。”

“可是你已经放弃了。现在你出现来对我说这些是为了什么？你想让我出轨吗？成为千夫所指的人。”

韦煜又一次拉起相紫的手，他近乎卑微地说着：“我愿意做你的情人。”

相紫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，她不可置信地看着韦煜。继而内心的羞耻感、愤怒感油然而生。她笑了，她看着韦煜：“韦煜，你到底怎么看我的？你算谁？情人？你怎么好意思这样说，我觉得你很可笑。可笑至极。”

“因为我不想再失去你。我知道你结婚了，但是我知道你并不幸福。我也知道，你心中还有我。”

“我不幸福，那也是我的事情。柳又给你说了什么？算了，我也不想知道。我们好自为之吧。”说完，相紫就走了。

相紫来到咖啡馆，她心情很复杂。是的，韦煜说的是对的，虽然她无数次告诉自己，她的家庭该是幸福的吧，但是她却始终感觉自己身处一个黑匣子里，沉闷压抑。她心里也承认，自从韦煜再次出现后，她渐渐有了渴望，渴望看到他，也更渴望家里有个男人。但是她的道德感在挣扎。她无法忍受自己背叛婚姻。

曾经她最爱喝咖啡。而今天喝着咖啡是苦的。这个时候柳打来了电话。

相紫没有提和韦煜之间的事情。柳说：“相紫，对不起，我把一切都告诉了韦煜。他心中还是有你。但我没有说小宝是他的孩子。我只是希望你们不要再错过。”

“柳，我结婚了，我有家庭。”相紫没有责备柳。

“相紫，我真的没有办法再瞒下去了。我发一张照片给你看吧。”

“砰”的一声，咖啡杯掉在了地上。相紫看着碎掉的咖啡杯，就像自己碎掉的信念一样，相紫已经感觉不到心痛的感觉了，而是一种麻木。她竟然蹲下去去捡这些碎片。

服务员赶紧过来：“女士，我们来收拾就行，您手都出血了。”

这时柳又打来了电话。相紫没有接。她这才回过神说：“对不起，杯子打碎了。”

相紫走出了咖啡馆。她却不知道去哪里。

虽然她曾经怀疑过丈夫外边有人了，但是如果真的是如自己怀疑的那样，她也许更能接受。可是柳发来的那张照片，足可以把相紫杀死。

相紫漫无目的地走着。她就像个疯子一样，她边走边笑。

突然，韦煜出现在相紫身后。他一把抱住相紫。相紫努力挣脱，她越挣脱，韦煜把他抱得更紧。

相紫忍住眼泪，笑着问他：“你是不是也知道了，你是看我笑话吧！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特别伟大，你是不是觉得你可以来拯救我。”

韦煜什么话都没说，他就抱着她。

“走吧！你不是说要做我的情人。我答应你。我们去开房吧！”相紫挣脱韦煜的怀抱，拉着韦煜径直向前走。

“不是的，相紫。对不起，是我的错。”韦煜看到相紫的痛苦，他心里也痛。当初，相紫把一切都给了他，如此相信他。而他却因为世俗的利益而动摇，因为他的不坚定，他失去了她。

韦煜知道相紫此刻情绪是崩溃的，他不能离开她。他带她去了他租的房子里。

走进韦煜的家，相紫静静地坐在沙发上。

韦煜陪着她坐在旁边。

这个时候柳又打来了电话。相紫没有接。韦煜看到是柳的电话，他替她接了。

“柳，是我。”

“你找到相紫了，那我放心一点了。那个混蛋。”

“我知道了。你放心吧，我在她身边。”

相紫突然转过头对韦煜说：“我很可笑对吧！一生都没有家的人，却总是渴望有家。”

“不是的。相紫，不是你的错。是他的错，也是我的错。”

相紫看着韦煜，她又看了看这个房子，她想起了以前他们在一起幻想未来的生活。可是，命运弄人。

相紫突然坐到韦煜的腿上，她疯狂地吻他。韦煜一开始是拒绝的，他感觉自己在趁人之危。可是他怎么能拒绝相紫，他日夜思念的人，他心心念念的人。他开始回应她，渐渐转为进攻。他把她身体的每一个地方都视为他的领地。

相紫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的经历，她除了吻，她不会了，她很生疏了，她就任由韦煜索取和占有。她疼了，眼角流出了泪水。

韦煜看见了她的眼泪：“疼吗？”，他放慢了他的动作。

她摇摇头。可是她却有了被人需要，被在意的感觉。这一刻，她没有了孤独感，她也没有了被抛弃的感觉。

夜已经深了。相紫整理好了自己，她说她要回家。因为家里有孩子，还有婆婆。

韦煜说：“我送你！”

相紫笑着说：“你，我，情人！哈哈哈！”

相紫的笑，让韦煜心里更加内疚，也更加愤怒。他对自己说：“我要她回到我身边。”

相紫就像忘记了那张照片一样。她重复着日常的生活。她也没有再去找过韦煜。韦煜还是经常在小区偶遇相紫。相紫就对他笑笑。

直到丈夫再次回来。晚上，相紫一如既往地去抱了一下丈夫。

“最近太累了，让我先睡会。”丈夫也是一如既往的回答。

相紫起身，坐到丈夫那一边的床沿上，说：“辉，我们离婚吧！”

丈夫一下子立起身来。他惊诧不已。然后苦笑着说：“紫，我真的太累了。你怎么啦？”

“我说的真的，我们离婚吧！”相紫异常的冷静让丈夫感到有些慌乱。而且以前相紫都是顺应他的一切安排，为何如此，他真的不知道。他突然想到了他妈妈在他耳边说的谣言。

“相紫，你怎么了？不会妈说的是真的吧。”

相紫感到更加可笑，但是她又想起自己和韦煜共度了一晚，所以自己好像也无法反驳。她从来都是很坦诚：“我出轨了。我和他睡了。我说过我也是一个女人，我们这场无性婚姻也是很可笑的，但我至今才明白原因。辉，我们离婚吧。”

“你什么意思？你无耻。”显然相紫的丈夫是在意她和别的男人发生关系的。

相紫能感觉到辉的愤怒，她却没有那种报复的快感，她更多是同情自己。

相紫拿出手机，点开那张照片，递到丈夫的面前。

丈夫瞬间安静了，他们之间空气就像凝结了一样。

相紫拿回手机，删除了那张照片。她还是那样冷静地对丈夫说：“其实，我曾想过，你或许外边有人了，所以你不愿碰我，也不愿回家。但是我每次都以自己有这样的想法感到羞愧。你给了我一个家，我该是幸福的吧。我也想过，或许对方是个女的，我也可以假装不知道，等你过两年把生意做回来，回到我们家中。也许你只是犯了你们所谓的男人都会犯的错。但是，辉，原来你拒绝我的真实的原因竟然是我是个女人。原来我的完美丈夫竟然是个GAY。”

丈夫一直沉默着，没有回应相紫。他有些局促，有些慌乱，有些紧张。

相紫轻叹了一口气，她就像心如死灰一样：“我们离婚吧。我不会告诉妈，也不会告诉其他人。但是辉，能告诉我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吗？”

丈夫只说了一句：“能不离婚吗？”

相紫笑了，她对他说：“辉，我来回答我问你的这个问题吧。从认识我之前，你就是这样的。所以你需要我作为一个完美的结婚对象。所以你甚至可以接受小宝，一个我和前男友生的孩子。所以你可以支持我们之间形成无性婚姻。而你却又是那么完美的一个丈夫。”

“相紫，我们不是利益互换吗？婚姻不就是利益吗？”丈夫说出了如此冷冰冰的一句话。

“哈哈哈，我想要的家竟然是如此虚幻的东西。那我现在不愿意利益互换了。我们离婚吧。”

“如果你非要这样，那随便你。”丈夫有种恼羞成怒的感觉，他摔门而去。留下了相紫一人在房间。

相紫走到小宝的房间，她对着熟睡的小宝笑了。她此刻才明白，她想要的家一直是她一个人的家。她的家里没有男人，也不需要男人了。而此刻她比以前幸福，因为她有一个女儿，有了家人，她不是一个人。

相紫搬了出去。她一直在网上当老师教对外汉语，所以她有自己的积蓄。

柳来找她，问她：“相紫，你有何打算？”

相紫说：“现在等着辉同意离婚。”

柳说：“你知道我很多GAY朋友，那张照片是在我一个朋友那里看到的，那男主角是我朋友的朋友。我真的无法隐瞒你这个事情。”

相紫问：“韦煜知道吗？”

柳说：“那天发你照片后你一直不接电话，他就已经知道了。紫啊，难道不能和韦煜再在一起吗？”

相紫说：“柳，请答应我，不要告诉他，小宝是那个孩子，我自己会告诉他的。我和他已经回不去了。虽然我承认，我对他还有情感和期待，但是我们不可能了。”

柳了解相紫，就因为了解而心疼她：“紫，你这是何必呢？韦煜他心中始终放不下你。小宝也是他的孩子，当初你们的感情那么好。现在大家也更成熟了，有些遗憾也是可以弥补的。”

相紫说：“柳，可是我不是他的始终坚定的选择。”

相紫和辉终于离婚了。走出政府大厅的时候，相紫对他说：“辉，你永远是小宝的父亲。我们各自安好吧。”相紫在福利院的经历让她始终觉得，养育之恩大于生育之恩，这也是当初辉对她说的，所以她仍相信他是真的接受小宝的。

相紫是个很开明的人，她可以接受人之间所有的情感，她也从未歧视过柳的那些GAY朋友。但是她不能接受自己受困于一个谎言编织的世界中。

韦煜来找她。他把他家的钥匙给她。

相紫笑他：“怎么？情人转正啦！不用偷偷摸摸了？”

“那也是你家。是我们的家。”韦煜对相紫说，更是向她展示自己的决心。

家是相紫心中的执念，可是如今她放下了。她把钥匙揣在了兜里，她说她要去接小宝了。

韦煜看着她接受了自己的钥匙，他开心得像个孩子。

但是相紫没有再去韦煜家中，但是韦煜常来相紫家。小宝很喜欢韦煜。在外人看来，他们就是幸福快乐的一家人。

可是突然有一天，相紫消失了。她带着孩子消失了。韦煜找不到他们。他疯狂地敲门，最后却引来了房东。房东告诉他，相紫已经退租了。

相紫去了哪里？

柳把钥匙还给了韦煜，对他说：“相紫办理了签证，她出国去了。她说她能养活她和小宝。让我们不要担心。她可是最优秀的语言老师。”

韦煜问柳：“为什么？”

柳说：“因为她是一个被抛弃的孩子，所以她用尽全力去爱别人。她坚定她选择的，她就像一张白纸。而你们却总是在这张白纸上这画一笔，那画一笔，然后就觉得这似乎是一张废纸，没有价值。而废纸却可以用来折成纸鹤，所以它就飞走了。”

相紫正在教小宝折纸鹤，小宝折着五颜六色的纸鹤。她专注其中。

相紫打开了抽签程序，输入“要不要告诉他？”“告诉”“不告诉”。

然后她点开了韦煜的头像，发了一段文字：“韦煜，我走了。此生从未后悔遇到你。我不愿隐瞒任何事情。所以，有件事要坦诚。小宝是你的女儿，但是她也不是你的女儿，因为当初你放弃了她。生而不养，亦是陌生人。但是她喜欢你，喜欢叔叔。愿我们一切安好，有缘再见。”

小宝突然抬头问相紫：“妈妈，爸爸不要我们了吗？”

相紫说：“小宝，爸爸一直很爱你。但是妈妈和爸爸不能在一起了。”

“妈妈，为什么不能和爸爸在一起了？那可以和叔叔在一起吗？”

相紫笑了，她摸摸女儿的头说道：“也许吧！但是妈妈更想和小宝在一起。”

相紫笑得那么开心。因为她有了自己的家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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