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01
“受够了!这么些年,人已经受得够够了!”
“你声音小点好吗?”老公的狰狞嘴脸让我的心更为寒凉。
“我就这嗓门!没法再过下去了,离婚吧。这样对我,对你,还有你那一直嫌弃我的父母,都解脱了!女儿归你,抚养费你说个数,小欢是我的骨肉,养她到啥时候我也不会眨眼的!”
曹远辉停止了咆哮,面目却更为可憎。寒意这一刻弥漫及全身,我感到连出气都一时短了。
“你自己考虑吧……”
“砰”的一声,将我从一脑子的麻木混乱中惊醒,他已经甩开家门扬长而去了。
这个山穷水尽的夏天,我的家要散了。十四年来的所有一切,竟然面临着如此伤人的落幕方式!人到中年的我,心不甘却无力抵挡。
还是要怪自己,选择了他,以为情真能得久远,哪知薄凉才是人心。
手机铃声响起,是老妈的来电。
“妈呀,怎么了?”我赶紧收敛了心头的潦草慌乱。
“小柔,你老爸有些不舒服,我没法去接孩子了。”
“妈,你在家里照顾我爸,我去学校接小欢。”
“好!周末了都回我们这里,妈给你们做好吃的。”
“嗯,妈。喔,阿辉单位说是要加班,他可能过不去……”
“那你带欢欢回来,你老爸想她孙女啦!”
“我会的,妈。我挂了……”
挂掉了老妈的来电,脑子感觉清醒了,泪水却忍不住地从我的脸上落下。
我有她的微信,没少窥视她的朋友圈,却很少能从中看到什么。
春节一个人回老家那段日子,我几次有意无意地从她娘家门前经过,甚至还曾在角落里目睹她从一旁经过。但是,我终是没有上前去打招呼,尽管很想问问她过得好不好。
她是我小学和初中的同学,是人们说的那种青梅竹马。我是村里人眼中最聪明的,她是村里我们那一伐中最漂亮的。
然而,我们出生在西北一个落后穷困的农村,一生命运的坎坷,像是在起点就已经被决定。不过,我和她都不服!都曾奋力挣扎和抗拒,却都还是不得不委屈自己。
“远辉,你一定要用功读书,将来好留在广州。我供你,有时间就来看你,这钱你收好了,省着点花。”
我攥着芝秀塞给我的两百元钱,看着上了长途大巴车的那道熟悉背影,泪水浸润了眼角。
邓芝秀比我大了近一岁,但在老家农村的观念里,娶媳妇大一点没啥,女人还会更心疼自己的男人。
农村传统上重儿轻女,但邓家不一样,芝秀的父母和大哥都当她是掌心的宝!家里有了好吃好喝的,比她小了三岁的弟弟也得先让着姐姐的。
芝秀念小学时的成绩是很好的,还被老师任命为班干部,胳膊上戴着两道杠,放学回家的小队里走在最前面。
在家里,她也懂事又乖巧,脑子活还干活好,不止是长相特别的俊俏。
我记得,在我们上初中的时候,村上的人们就总是说,也不知道将来哪家的小子有福气?能娶了老邓家的好丫头!
可惜,她没能考上我们镇上的重点中学,家里觉得女娃能初中毕业已经是够知书达礼的了,于是没再念高中。
后来,她在不满十六岁那年和她的舅家二表姐一起南下广东,在东莞地方做了打工妹。
第二年的春节,她回到了村里,出落得更为如花似玉,只是一身干净时髦的打扮让村里人有些看着不习惯。
她专门来我家拜年,我看得出她活得很开心。能想象来,漂亮又能干的她不止是挣到了钱,一定在南方有很多的男人追她捧她,她觉得未来美好可期!
她说,广州有个中山大学,特别好!如果我能考上,离着她就近啦!她让我一定要上大学,因为那是她曾拥有但已然失落了的梦想。
97年的夏天,我让她失望了,高考时名落孙山。然而,发狠复读一年后,我的高考成绩不错,真的接到了中山大学的录取通知书。
我就这样,从陇南名不见经传的小地方来到了南国的第一大都市。
02
我和曹远辉是经长辈介绍谈上的。第一次见面,他给我的印象就是人很老实,话不多。
那一年我27岁,父母盼着我能终生有定,自己也觉得该有个小家了。曹远辉比我大两岁,名牌大学本科毕业,在天河区政府做科员,虽然单位是个清水衙门,他老家在遥远的西北乡下,但家中兄弟姊妹并不多。能遇到他,我是满意的,我父母也觉得他是个本分人,工作稳定又事情不多,支持我的选择。
我在他的眼里条件也算理想,老广州家庭,独生女,我爸也在政府体系,我妈是小学教师,当时的我在一家外企上班,没啥复杂的感情经历。
于是,08年的金秋,我俩在亲友们的祝福中走进了婚姻的殿堂。
他在单位表现很稳健,又有我家的帮衬,一路按部就班,后来又上调进了市级机关,如今已是副处长了。
婚后的第二年,我们有了女儿曹欢,孩子眼下就要小升初了。
相濡以沫地一路走来,他对我不错,但心里也一直有个疙瘩结着,总是觉得我的父母轻视了他这个“倒插门女婿”。
事实上,我家二老自然对我和欢欢更为看重,因为他和我父母在一起时一直都是话不多,虽然他也早已能讲流利的广州白话。
两家老人之间没有什么交往,毕竟是生活背景和环境完全的不同。作为人家的儿媳妇,有几回过年过节的时候我陪着他回过乡下的老家,该做到的一样也表现不差。
三年前,我发现他出情况了,除了对女儿欢欢一如既往地宠爱。他在外面的应酬明显多了起来,而且还让我感到时常以工作忙、开会的名义躲着这个家……
我是非常珍惜在中山大学的四年时光的。
我知道:像我这样的,只有自己可以依靠;只有刻苦学习,才能出人头地,留在广州改变命运!
我十分感念邓芝秀对我的情意!她用自己辛苦打工赚到的钱贴补于我,而且她还那么的美!
她来看我时,被同学们撞见看到,都会艳羡非常,想不到我这么一个穷小子,还能有如此青春美貌的一个女朋友!
我很是憧憬我俩的未来,一起作伴,执子之手,白头偕老。然而,我们却在那最美好的一段人生中渐行渐远了。
我学业优秀,但在大城市广州却一无所有;她拥有美貌却没有文凭!老天是拿我们这样一对儿的命运在开玩笑。
我在校和毕业的那会儿,青年学子并不热衷考公,社会上有的是其它的个人发展机会,尤其是在广州这样的城市里。
我如愿留在了广州,还被录用为了公务员,因为我比其他同学需要考虑得更多。
在老家人的观念里,上了大学的就应该当个国家干部,否则就意味着学白上了,或者用他们的话是“出息不大”。
比如,当个中学教师,就会被人说成当了“孩子王”,而在他们的想象中这并非体面的职业。
再比如,某家孩子读书后进了工厂。挺好,什么厂子?哦,化肥厂。能给家里买几千斤便宜化肥不?不能!那不等于是窝囊废一个。
你在城里文化馆里上班?画画?听着蛮清闲的嘛。拿过那个省的艺术奖?那又算什么!哦,当地大领导的家里也挂着你的画?厉害!
总之,在农民们的眼里,一个月领到多少的工资是次要的,关键是手里有多大的权?能给亲友办什么样的事?就是如此,习惯把职业和权力挂钩,或者是自己从中能得到什么看得见的利益。
我考入名校中山大学时,在那个偏僻农村曾引起了一番轰动,父母多么的荣耀!邻里乡亲们谁家不羡慕!
我不想自己毕业后在老家的声誉有所低落,当时考入冷门机关也相对容易,便选择了“吃公家饭”这条道路,当年也没有比就业于其他工作岗位的同学们风光。能进知名外企,包括待遇优渥的大牌民企的,那时候才更为高光。
03
心情很糟!生活潦乱。
唯一算是向好的改变,是换了新的女上司,终于可以不再吸办公室的二手烟了。
我努力着去淡化负心人带给我的伤害,给予女儿欢欢更多的爱,把感情更多地奉献给自己的年迈双亲。
家里的经济条件算不得很出众,但也是不差的。广州人热衷于烟火气腾腾的生活,一向做生意的大环境很好,老爸多年来虽有公职在身,不妨碍偶尔和朋友做些副业生意,从前这种情形在广东很普遍。父母的房子,我们两口买下的单位补贴房,早都是全款付过的,产权完全归属自家。而且,父母还以我的名义买了一套三居室的商品房,早都装修完毕,也是父母一次性付完了所有的款项。
因为考虑到女儿该读初中了,父母住的那套小房子正好是学区房,便我们家搬到了那里,父母住到了那套三居室里。
遭伤楚的是我的一颗心,十多年的夫妻情分,曹远辉说抛下就不回头地离开了,还有给女儿心灵上蒙翳的阴影,让我的父母对我未来的忧虑。
现在可以确定,他在几年前其实就已经心走远,人出轨了。
如今他不止是有了新欢,还和年轻很多的一个女孩同居在了一起。
看来别人说的是对的,凤凰男不可托付终身!曹远辉不过是拿我和我家庭的资源当做阶梯的,熬到觉得自己发达了,第一个清算的,反倒是曾经给与他情感和恩惠的人!
事实上,他算不得所谓的卖相好的那种凤凰男,不然应该在校园时就完成逆袭了,找到另一个可以借助来在广州扎下根的我们本地女孩。当然,他够聪明,读书时的成绩出色,对待工作也认真负责,能力是配得上后来的一路上升的。
网上见到有人吐槽:凤凰男中很多的内心都不是善茬。曹远辉至少一直都很能忍,没有暴露他白眼狼的一面,直到他觉得该发狠了。
他找不到太多我的不是,但以对我父母不满之情的猛烈爆发,做他自己走向背叛的反击之盾。
他认为,打一开始我父母就没真拿他当一家人,对他的父母保持着不说却疏远的态度。而且,我们买他单位的福利房时,我爸爸就资助我们的房款让他打了借条,还有毫无人情味的利息。其实,这只是广东人的习惯,我家老人声称的应得利息只是比对了银行存款的水准,最终加到一起也才数千块钱而已!还有,我父母花大钱买下的那套三居室,房产证上只写有我的姓名,让我也打了一百万元的借条,同样算利息,但却无视了他作为夫妻婚后共同财产的权利。
至于其他更为琐碎的,就不需要再啰嗦列举了。
我的父母对我这个独生女偏心,搁到哪家怕都是人之常情!和女婿关系清淡,也未必是我们林家才有的情形。至于广东人在处置钱财关系上的习惯特点,我觉得也无可厚非。在他的那里,这些就都成了罪过!脚跟还没稳的时候,他选择了隐忍;如今他翻脸了,一桩一件都要摆出来恼怒地声讨。
幸好,他还没忘了自己对欢欢的责任,自嘲是“净身出户”,将买下的单位福利房算是给女儿未来的保障。
我不会像他那样,至少现在没想过再找个男人来作伴。当下最紧要的是安顿好女儿上初中的事,然后用心照顾老爸老妈的身体。
“曹处,小嫂子很不错!”
“就是就是!啥时候办喜事,我会准备上一份大礼。”
“还有我呢!新房装修,包在老弟我的身上。这些年,曹哥您没少关照我的生意……”
“谢谢几位的有心。朋友嘛,你们把事情也都做得很好!”曹远辉脸上的笑意看着蛮淡定的。
“我家阿辉不爱动酒的,我就替他了,谢谢你们这些朋友。”安蕊举起了红酒杯,面带桃花。
“来来来,咱们一起陪小嫂子喝一个啦!”
曹远辉静静地看着女朋友和几家业务商的老板们谈笑风生,感觉今天这个场子带着安蕊一起出席,情况还是可以的。
这家茶楼的生意从来都火爆,大厅里这点上已经很难找到空位,当然在包厢里就更是能轻松很多。
“曹处,近期那笔结款的事拜托了。又接了个新的工程,虽然不大也得先垫进去些钱的,所以才等米下锅啦。”
“这项目是我和良哥一起接来做的,现在做生意比从前难了很多!所以,真得您关照下,我们才转的开。”另一个老板从旁帮腔,又动手给曹远辉的碗里添了些鲜美的龙虾煲粥。
“手续一定要齐全合规……”
“放心吧,曹处。这么些年了,哪回我公司报上去的结算单出过一点小岔子的!”
“那就好。明天我仔细地审核,没问题就给签字。”
“谢曹处啦~!小嫂子,来,该我回敬啦,意思意思就好。”
05
工作了两年后,我发现想在广州真正拥有自己向往的美好,其实面临着各种难关。
首先是房子,广州的房价远没有一些炒房风行的城市疯狂,这里的人相对更为理性,但也是眼瞅着一年年往上走。对我这样收入很寻常的基层公务员来说,商品房那是高不可攀,即便是买单位将来的福利房,钱的缺口也大得很,家里的支持完全指望不上的。
在这座繁华的大城市,我也没有啥像样的人脉资源,同学们各忙各的,彼此间的来往很少,广东人的做派可和内地差异极大的!所以,事业上也就是没多少本地人关注的小小政府职员而已,能自己把握的就是小心谨慎,慢慢经营和单位领导同事的关系,按规矩熬时间,踏稳论资排辈的大节奏。
家里现在最关心的是我的成家问题,希望我能找个城市人媳妇,最好就是广州本地的,让我在异乡有个真正的依托。在老家,长辈们评判谁家娃读书了出去后,但没能混好,最常表达不屑的说法就是:“咱可以打个赌,往后瞧,X家小子保证连个城里媳妇也寻不下,最后还得娶个农民!”
我和芝秀有缘无分,彼此心中的那份情意并不能够支持最终走到一起。早在我读大三那年,我俩就都看到了横在中间的沟坎。
在我父母和亲戚的眼里,我已经属于公家人序列,进了比兰州大多了好多了的大城市,咋都得将来娶个城市女娃为妻。再是转了一圈,不是这么个结果,那就是说来亏人的失败!
所以,我根本没敢提及任何我与芝秀的事情。在我父母的眼里,芝秀是个好女娃,但仅限于此,她的身份还是农民,美貌又不能当饭吃。
她的压力一点不次于我!农村里结婚早,她满了十八岁,她父母和长兄就期盼着趁早嫁给个好人家了!她家人也是希望女儿能嫁人落户在广东才好,那是很富裕的地方,芝秀能过得好。
平心而论,对于芝秀这样初中毕业文化程度,家庭贫寒但容貌出众的女孩,婚姻基本上是她改变自己命运的唯一出路。
芝秀对我很坦白,告诉我她的身边有很多的追求者,和她一样外地来广谋生的打工仔,还有当地的很多男人。
我大一下半学期的时候,芝秀就脱离了枯燥乏味的工厂,进了一家东莞南城区的大餐厅,半年后又跳槽到了更高级的一家酒店,地位和收入都比普通的打工妹强多了!
因为她人长得漂亮,干活认真利落,年轻学东西快,所以被重用当了领班。他们酒店的客人里,就时常有喜欢逗她和她搭讪的,更有大胆的男子追她。
“远辉,我的打算是用心学到了真本事,就来广州,应聘合适的大酒店,哪怕是从服务生做起。但是,我就是才读到了初中,跟你差了两级,我怕旁人说我配不上你!说实话,现在做领班主管,具体干活带人啥的我都不差,最头疼的就是写工作总结了。”
校园附近的一处公园里,她凝视着我的双眼,她的眸中充满着期待。
我明白她的纠结在于自卑。毕竟她没读多少书,而我却是名牌大学的优秀生,未来将一片光明……
对这份感情,我那时也感到了其中的沉重和烦恼。我家人可以笃定是不愿接受的,会认为邓家女娃妨碍了我的前程!如果我不管不顾就认定了她,毕业后和她在广州建起自己的小家,她除了能给我爱和吃穿上的照顾,别的真的啥也烘托不了!而如果是我找一个广州本地姑娘,又也是大学生,那将完全是另外的一番风景……
如今掉头来回望,当年的想法复杂而幼稚。以芝秀的相貌、能力和性情,她完全可以在广州随便哪个像样的酒店做得很好,这种案例可谓是比比皆是!并不要求必须高学历的。而且,零几年的时候,大酒店工作属于上档次的,主管级别的收入和地位都不差于一般人的。或者是她换行做了别的生意,以芝秀的肯干和赢人的容颜,一样也会不差的。谁说做生意成功必须是高学历?何况我也会一旁用心帮她的。
可惜,当年的我们没能力看到这一面,也没有人从旁指点迷津。我的闪躲和顾虑,敏感的芝秀察觉到了,她很是失落和苦恼,在我面前就更自卑了!但给我的钱从二百逐渐升高到了三百四百。
再往后,她来广州看我不再频繁了,倒是时常会给我打来电话,尤其是在夜晚。她开始和追求者试着交往,但又后来陷入新的烦恼:那些男人也大多在意学历的,知道她才初中毕业就离家打工了,或者是摸出了她的实际文化水平,想法就变成了只是玩玩并不想真的娶她。这点上不如我,至少对她是有真情的!虽然也存在同样的顾忌。
有一回,天下雨,她很晚打来了电话,泣不成声,说她想自杀。
事情是这样的:在追她的男生之中,她终于选定了一个认为满意的深圳青年,也是大学生,在一家公司里做技术工作。两人正式谈恋爱了,没想到对方父母坚决反对!那男孩的父母认为一来芝秀不是本地人,同时文化层次上和自家儿子的差异太大了!那男生就此也退却了,芝秀感到自己被无情羞辱和深深打击。
说来,广东人在文化上更为传统,恪守他们的习俗观念,对于那些当地背景且家境优渥的人家来说,尤其是父母再精明,一个仅仅只是年轻貌美的儿媳妇不在考虑范围内。故而,那些男孩自己追芝秀谈恋爱轻松,要过家长关都极难,等于是没法保证娶她。所以,貌美能干而心高气傲的芝秀看清这一点后,沮丧、自卑、无奈,一时间情绪低落到了极致。
我第二天就请假赶往了东莞,陪她,还一起去了虎门镇著名的服装市场,给她买了好看的衣裳,用我攒下的奖学金。芝秀这才打消了心上的块垒。
“远辉,我快二十四了。搁在咱老家的姐妹们,娃娃都好几岁了。你知道我为啥耽搁了的……”
“秀,是我的不是……”我嗫喏着声音低了八度。
“远辉,我想和你一起回广州。这些年在外打工,我手上攒下了些钱,可以在你学校边上寻个屋子赁下来,你乐意搬进来住也可以。我侍候你,给你做老家的吃食,给你打洗脚水。我找个还好的酒店去上班,或者是在店里帮人卖衣服鞋子,钱上不让你费心。我就图咱从小就好,你会对我真的好!”
我慌神了,那年代的人都还很单纯……
“你不愿意……”芝秀的眼眶眼瞅着就泛红了。
“我,我不是。你让我好好想想,这是大事!”
“你是怕家里人伤心,村里人回头笑话你。”
我踌躇了一番,才答道:“现在我的功课特别紧张,班上辅导员有时还查宿舍的。所以……”
“我明白了……”她声音都低落到很轻,脸扭到了一旁。
06
芝秀不想再回到穷困的家乡,考虑嫁人成了她的头等大事。如果说我焦虑和憧憬的是毕业后如何在广州奋斗,她的焦虑在于年纪带来的成家危机感,而且只是焦虑。因为,那些她认为能嫁的男人们爱他但不会娶她,而那些愿意娶她的追求者大多也是外地人,没法让她在广东安家。
多次受伤后,她只好决定认命,开始接受和考虑那些人在广东漂着的外地客男生。
她又来了广州,来看我,身旁还有个年轻男子,看上去比我大上几岁,戴着黄金翠面的大戒指,手里随时拿着个那时候大款流行的皮手包。
那男子请我在酒店吃饭,因为芝秀对他说我俩是远房亲戚,那人是芝秀的男朋友,江西九江地方人,到了谈婚论嫁的阶段了。
我本能地感觉到那个男的不太靠谱的,肯定也没读过大学,好在那男人话不多,长相还可以。看到人家点了一桌的好菜,而且手包里鼓囊囊的一摞子百元大钞,我就更不能多嘴乱说什么了。
那男人姓叶,说是在东莞的某个有名台资企业做采购经理的,每次陪芝秀逛街都会随身带着上万的现金。
吃饭时,他二人聊到来广州做生意求发展,提到了买房子。我一个还在校的学生,这些话题根本插不上嘴,也没兴致去谈。
大四的那年,芝秀和姓叶的结婚了,在我老家和男方的老家办了两次婚宴。后来两人回到广州,邀请我到他们的新家做客吃饭,在白云区大金钟路上一个不错的楼里,房子很大,但是也是租下的。
芝秀和她老公下厨做了好几样的菜肴,开了一瓶忘了啥牌子的洋酒,我推说不会喝酒,只礼貌地喝了两杯,祝福芝秀和她老公幸福美满。
天晚了,我留下了礼金,她老公坚决不要。我说自己虽然是个穷学生,礼数不能坏了,而且我有奖学金的。
忙毕业设计,求能落脚广州,那段时间我手上都是要紧事;芝秀和她丈夫则努力张罗新的生意,过人家的小日子。
于是,我们就此越走越远。
多年后,我也险些成了大龄剩男,单位一个热心的女领导给我介绍了她朋友的女儿林希柔,也是个大龄女。
我和林希柔都觉得对方还算满意,谈了半年后就确定了关系。后来我俩结婚,生了个可爱的女儿。
我结婚时,芝秀悄然一个人来参加婚礼,她的气色明显远不如从前那么红润了。宾客们主要是妻子林家的亲朋好友们,桌上的男女都讲白话,芝秀好像和身旁的人们格格不入。
再一次见面是在两年后的老家,我们都在那个春节赶回去了陪家人。
在我父母的家里,来拜年的人们吃罢饭了纷纷离开后,我和她在我原来住的屋子里面对面独处,各自的经历已经不知从何说起?
她告诉我,她离婚了,又新嫁了个人,还在广州,新家搬到了番禺。
她的第一段婚姻很失败,那个姓叶的喜欢赌钱,生意中又遇到了几次波折,在我结婚前的两年就败光了先前的家底。而且,她当时一直没能有自己的孩子。
她现在的丈夫是个广佬,但老家是中山的,在建材家具城有个灯饰铺位,没有不良嗜好,就是年岁大了她九岁。芝秀自己没有和丈夫一起做家里的生意,而是在家大酒店,做到经理级别了,薪酬还好。
说好了回广州要常相互走动往来,但后来还是各忙各的,毕竟我家在的市区与那是尚显的偏远的番禺距离不近的。我在单位已经当上了小科长,也没啥能帮到芝秀的。
女儿上小学前的那年,我专门和单位请了探亲假,带了孩子回老家见爷爷奶奶,又很意外地遇到了芝秀,她怀里也有个不到三岁的小丫头,长相很漂亮。
她说,她第二个老公生意也遇到了麻烦,她便带着历尽艰辛才生了的女儿回老家一段,换换心情。
我们不仅是曾经有过无法忘怀的一段往事,还都曾真诚地相互羡慕和祝福,都以为自己会活得很好,也想着对方会活得比自己更好!造化弄人,真实的生活遭遇却相当潦草。
“其实,你挺好的!看你家姑娘多幸福的啊!你夫人大学生,在正经大企业做白领。”她看出我似乎对生活也不满意,认真地劝慰我。
“欢欢,把你的玩具熊给小妹妹,她也是广州的。回头爸给你买个更新的。”
我女儿很听话,把她的长毛绒玩具给了芝秀的女儿,那小丫头笑得好动人,眉眼和芝秀几岁时的黑白照片像极了。
我那时的心态很复杂,一方面事业和生活都在往上走,同时对妻子林希柔和她的父母也很不满。
林希柔相貌一般,人是个典型的广东顾家好女人,但对我的家人很淡。可能因为她是独生女的关系,打小就是单向接受爱习惯了,不像我有姐姐和弟弟,考虑得更多。她的父母说来对外地人其实也有偏见的,尤其是我这个北佬还是西北落后地方农村出来的,她妈妈说来开始不很了解我的情况,介绍人单位另一部门的女领导又尽挑我的好话说,而且都没想到我和妻子林希柔第一次见面就对上眼了,所以为了女儿,她父母才迁就同意了我们。
生活本来就是平淡的,结婚多年过下来,我觉得自己之前始终清汤寡味的,多少有些委屈的。
这些话我不愿意对芝秀端出来,她提到二婚丈夫的事情也是淡淡的。而我们,曾经彼此心走到了很近很近,是见证过彼此诸多美好瞬间的超亲密朋友。
我该带着孩子回广州了,临别前的一天,我们俩去了家乡的小镇上,我们一起读初中的那个小镇。
然而,来回基本上都是沉默,因为不知道该说什么,很多心里话却无从说起。
“芝秀,这是我给你娃的见面礼。没特别准备,事先也没想到。”
我将三千块钱塞给了她,她看着我一小会,收下了。
“还回广州吗?”
“嗯,家在那儿的嘛!我就是换换心情,早嫁出去的姑娘了,那还能赖在娘家的。”
“需要我帮个啥,别拿我当外人。我现在也算有点能力了……”
“我清楚你的心意,远辉。你也不容易的,我没事不会给你添麻烦,广州人的习俗咱们都清楚。”
“你带孩子回广州时,不管是飞机还是火车,给我吱一声,我开车接你,送你到番禺。我在单位也没啥特别忙的事,在广州能算朋友的很少。”
我们俩个人的手握在一起,感受着来自对方的温度。
飞回广州的航班上,欢欢睡着在一旁,我脑海里还逗留着芝秀的影子。
和我听说和见到的很多命薄农村女生一样,才刚三十五六便因纷错的生活波折而致元气消磨,我不愿意看到芝秀也这样。
说来,或许只有我才知道她心中曾经的热忱憧憬,那些还未曾盛开就被命运摧折淹没的梦想,那朵骄傲的花因落雨风残而黯淡凋谢。
都是生而为人,为什么老天爷就会对我们农村的孩子如此不公!一度貌美如花的她,读书时勤奋聪明、工作后低调本分的我,凭什么就无缘于渴望的幸福?就因为我们的投胎技术不好吗?没资格、配不上拥有吗?
然而,现实和真相就是如此的寒凉残酷。包括我刚开始那几年在单位,也是完全像个局外人,尽管活没有比别人干得少干得好。同事们聊天都是广东话,我虽然也在学校就学会了个六七八,却上班好几年后才自然融入人家的闲聊家长里短里面。做到了科长的位置上,手里有了些小权,需要我们在生意上关照的外面小老板们也才开始接近和巴结于我,这些人算是我在广州真正走得近的第一波朋友。
我叹息于她,庆幸于自己。我俩小时候在村里都是最引人瞩目的,我将如今的差异归咎于女生的美丽没有持久性,而我的聪明和忍耐才支持我走得更远且相对顺当。
这一刻我惶恐地内心颤抖,出身的背景竟然能极大地影响到人的命运上限!即便是拼力去争取,也存在极大的运气成分!生而贫寒,属于一个人的何止是更多的沉重感与不确定?更容易确定的是被不如意笼罩乃至压垮。
我小心地抱起了我的女儿,她被倒在我的怀里后依然安睡。
07
我决定了在能力范围内尽量帮芝秀,但想一想也没啥可以多帮的,除了经济上。
我妻子林希柔这点很好,钱上不多过问我的情况,因为我也会习惯的将部分工资按月交给她。
家里并不缺钱,她的父母深藏不露,其实手上的积蓄不少的。我单位的福利房,还有后来买的一套面积颇大的商品房,都是林家老人资助的。让人不爽的是,父母和儿女也要把账算得那么清,还要计较利息。利息就那么一点,何必呢?在我老家这样肯定会被人笑话说闲话的,尽管老家的大多数人家都是穷人。
林希柔知道我会给我父母钱,她从不干预,认为是应该的,大概也心里存在愧疚,我俩结婚后她一共才去过我老家三趟。
但她不知道,我除了工资,还有其他的外财收入,说来不大,但累计的数目也不算小。
芝秀带着她女儿回到广州,我恪守承诺去接她们母女,又送到了她在番禺某小区的家,那是她和二任老公凑巴着买下来的一套跃层式,价格要便宜些,还有按揭贷款要还。
她老公在店里照应生意,当时人没在家。芝秀在外面的小店请我吃饭,临了我又强塞给她一个储蓄卡,里面有两万块。
她说你这是什么意思?可怜我吗?
我说当年你用自己的钱贴补我读书,这份真情我今生不会忘。
那以后,我们私下里交往多了起来,真的像是亲人,但背着各自的配偶,但我和她都没有越轨的念头和举动。
房地产的热度因为政策的风向变了,开始逐渐滑坡,芝秀老公的生意受到了极大的影响。然后又是疫情来了,像她那样的家庭,难场可想而知……
真的不知道芝秀和她老公是怎么想的,居然又生了个二胎。老大已经读小学了,小姑娘还不太好管教。或许是她两口子都不太懂这方面的很多事,而我妻子的家庭就在培育欢欢上既能花得起钱,更注重精神方面的陪伴与引导。
从她朋友圈里看到她的照片,一般都是她上班的酒店的各种情形,应该是那家酒店对职员的一项工作内容要求。当年的灵动和美丽越行越远,如果不是我保持着关注,而是多年之后的偶尔邂逅,她和一个生活失意的寻常中年妇女没啥大差别的!
但我见证过她曾拥有的娇艳美丽,也知道她的努力挣扎。
“阿柔,当年我要在你身边,绝对会拦阻你的,绝对不能嫁给国内凤凰男!”
“可你那时不是早去了美国的……”
高静算是我的好闺蜜,尽管她大学毕业的第二年就去了美国,还嫁给了老外。我们俩中学时代有四年是同一个班,大学时也一直来往亲密,她的一个男友还是来我校园参加舞会时认识的。
“不是我八卦多事啊!想想看,就和我当年嫁了个老外是为了好拿绿卡一样的,道理都是通的。农村出来的男人,当年算是小伙子吧,心机可比咱们多多了。网上看到的各种情形多了,你前夫还算是好的了,没有多拿他家里人的事情折磨你。”
“我现在已经淡然了,就算看到他和那个年轻漂亮的小三在一起,哦,说人家小三显得我刻薄了。总之,我已心止如水,只要我家欢欢好好的,父母能多陪我和女儿。”
“林伯真的是有远见和定力的。房产证上写你一人的名字做对了,不然他从你这里索取压榨的更多!”
“他不是这样的人。他就是早几年就背着我出轨,说是在外面很忙,有时还在单位加班不回家了啥的,其实是和她的小情人在一起……”
“唉,这点上说实话,老外都比国男朴实可靠的。网上好多揭露凤凰男变脸的事情,套路一模一样,借助着原配于所在大城市安定下来,利用女方家的资源逐渐发迹,等他们有钱有权了,再去找一个年轻的更好的。还有个配套的词,说这是白眼狼凤凰男的终极理想。”
“不说我遭遇的破事了。难得你回国来,开开心心地相见。说说你的事,捡让我替你高兴的多说……”
“我还可以的啦。”高静笑嘻嘻地操起了我们的广府普通话腔调。
我也笑着:“看你容光焕发的模样我就知道。”
“老外吧,结婚前挺乱的,但真成家了后是另一番情景。毕竟结婚是严肃的事情,当着神父对着圣经起誓的。我老公还好,对我算是那个、那个,用甜宠来形容吧。他们很多喜欢亚洲人的,因为金发碧眼女郎如果是素颜的话,其实面相大多平淡,鼻子、眼窝确实是立体十足的,但很多女生像是没有眉毛,如果不是化妆的话。人要是让人感觉缺了眉毛,你应该明白的。这方面我们就有很大的优势,不过他们眼中的亚裔美女,和咱们的习惯审美又不尽相同。”
“喔,还有这么些的讲究!”我赞叹道,还真是头次听人说。
“我家老大19岁了,我们已经完全不用管他,经济独立。”
“在国内,我们可不敢这样……”我又想到了前夫曹远辉,他对女儿的爱是真的,他说过把女儿养到多大问他要钱都可以,当然我不是对钱算计的女人。
“要不要,我给你也介绍个老外?尝个洋荤……”
“去你的,多大了还没正经的。”
高静笑得前仰后合。
女儿读二年级那会儿,我就发现对前妻林希柔完全没感觉了。
和芝秀单独相处,偶尔的气氛暧昧难免,但我们确实啥也没有发生过。
我不知道芝秀是怎么想的,但我知道自己的情形,不像破坏曾经的美好。我生在农村不假,但我是个爱读书、读了很多书的人,因此而自视清高。
如果说我和芝秀应该发生些什么,那也当是在我们青春纯洁的那段岁月里。到了如今再放纵我自己,我觉得自己的灵魂会被就此击溃的。
我确实出轨了。
是和一个比芝秀年轻了十多岁的女生,就是安蕊。她是我们下面一个单位的职员,为了单位的业务来我的处室办事,人很会来事,几个回合的交往下来,我们就熟了。
安蕊也是小地方农村家庭背景,她的幸运在于上大学不再是当年的奢侈品!她的老家也在相对富裕的四川成都平原,还是个独生女。
也许是我的沉稳老练给她的印象很深,也许是她也指着能靠着我为在广州打拼的助力,算是她主动在感情上诱惑我的。
我呢,刚四十出头,说来其实身体也还在血气方刚的中期,在她身上又似乎是同时结合了芝秀和林希柔的影子,于是我就放纵自己沉沦了。
我很小心地掩饰着一切,也叮嘱她有关的注意事项,她说是真心图我这个人,且相信她的说法。
和年轻女人在一起的感觉就是不一样,或许是老天给我的补偿,于是我便真的起心动念了,该脱离让我压抑自己多年的林家,让自己的下半生过得更潇洒些。
组织的纪律很严,我不打算葬送自己好不容易才得手的风光。我真的决心和林希柔离婚,然后光明正大地迎接自己的第二春。
不过,我和前妻的女儿是不可替代的,欢欢是我的亲生骨肉,背叛谁我也不会对不起女儿的。至于二婚娶了安蕊后,会不会再有新的孩子,随缘了,反正我知道人没法抗拒老天给的安排。
是安蕊做主买了个条件不错的二手房,面积够大,装修也符合我俩的品味,房款对我不构成压力。
她闹着要好好操办一番,还专门跑影楼订了婚前照套餐,我还以为现如今都不流行这个了呢。
都随她,我也图个安逸,用她的四川话来说。
她的容貌赶不上高光年华的芝秀,但也算是眉清目秀,重要的是够年轻!而且,她接受我对自己女儿欢欢的不舍和预备的付出。
我没有兴致再关注林希柔,她只是我无助迷茫时期的一段过客,也习惯了我们生活那些年中的清淡。包括偶尔我俩一起陪女儿,我没什么愧疚的,她也看不出有什么的尴尬。
浮生如此,管它是否梦幻。我对自己的新选择负责,至少这次心甘情愿的成份更多……
(完)..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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