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六章 祖宗成法（1 / 1）

弘治皇帝认为朱厚照是在狡辩，还想继续说服自己这个离经叛道的儿子。

“什么祖宗之法？祖宗何时说过要皇帝行如此之事了，原本设立司礼监与内阁只是为了分担一些繁重的政务，怎么到你嘴里，就成为算计朝臣的工具了？”

“奏折交给司礼监披红原本就算是皇帝偷懒了，你还想把司礼监推到台前直接与内阁对上。那国事不是要彻底荒废了吗！如何对得起列祖列宗？”

看来这么多年文官没少给自己老爹洗脑啊，这思想也太顽固了。

朱厚照看着激动到有些坐不住的弘治皇帝，还是耐着性子继续解释。

“父皇，其实是你没明白，祖宗设定这种方式，就是为了让皇帝平衡百官的。”

“不被需要的领导就不是领导，不被依靠的皇帝就不算真正的皇帝。”

“若是都像您这样，什么都依着百官，他们就不会真正的依靠你，不依靠你，遇到政策与文官相冲突之时，他们就可以一起抱团对抗。所以儿臣说的推出司礼监，不止要与他们打擂台，还要分化他们，使他们无法抱在一起对抗皇权。”

“到时候，您不但有司礼监可以隔山打牛，文官也分成好几派，那么无论任何两方发生矛盾，都只能请皇帝裁决。”

“当他们意识到没有皇帝的支持他们就要被扫地出门的时候，您才可以真正地掌控朝堂。”

弘治皇帝听着儿子这番话，虽然心里也觉得有那么些道理，可是这么多年来受的教育，使他一时无法接受。

只不过弘治皇帝神色缓和了不少，有些迟疑地说：“可这终究不是光明正大之道，为父还是要给你做好榜样。”

朱厚照轻轻摇了摇头，“父皇，这并不是什么光明和阴暗的问题，说到底是个实力的问题。”

弘治皇帝又有点不知道儿子在说什么了，“什么实力问题？”

“父皇你若是太祖，太宗（朱棣）那样的皇帝，自然用不着想着平衡谁，分化谁。”

“实力强就用不着讲什么平衡，一路碾压过去也没有谁敢不服。”

“如太祖年间，光一个空印案就杀了多少大臣，谁敢说一个不字吗？”

“说到底皇帝跟皇帝之间差距也是不小的，一个无法掌控百官的皇帝，不就是个虚假的傀儡皇帝吗？”

说起太祖、太宗，弘治皇帝到是很认同，也确实是跟自己儿子说的一样，太祖当皇帝跟自己当皇帝的确不是一回事。

没有哪个皇帝能对自己手中的权力完全不在乎。

弘治皇帝终于是对朱厚照说的话题感兴趣了，身子微微向朱厚照一偏，示意他继续说。

看着弘治皇帝终于来了兴趣，朱厚照语气也略微一沉地说。

“正是因为考虑到后世儿孙未必有太祖这样的威势，所以太祖才设立了司礼监，又设立了锦衣卫监察百官，这才是祖宗的本心啊！”

“内阁本来就只是祖宗们为了让文官分摊一下政务压力才设立的，只不过这内阁传到了后世，被这些文官利用，竟然反过来以内阁钳制皇帝，这难道不是本末倒置吗？儿臣前面所言，正是为了正本清源，恢复祖宗的本意。”

朱厚照这话说得有理有据，弘治皇帝无力辩驳，因为事实就是这样。

刚开始的内阁只是相当于一个顾问团队，根本没有参政的权力，没想到发展到后来，内阁的权力竟然大到可以退回皇帝的旨意！

再往后发展些年，皇帝直接下发的中旨已经成为程序不合法的“乱令”了。

百官要是给皇帝面子就执行，不给皇帝面子还得上个奏疏问一问“您老的旨意怎么没有内阁的票拟呢？”，在大臣们看来，内阁都没同意，皇帝怎么能私自下决定呢？

朱厚照说得嘴巴有点干，一口喝光了茶水，接着说道

“太祖、太宗之所以能够毫不费力地掌控朝堂，不止是因为他们政治威望高，最关键的是，军队是牢牢掌控在他们手上的。”

“这世界上的一切道理，说来说去，都不如手里的军队，所谓国家大事在祀与戎，就是如此。”

“可是自从英宗之后，京营二十六卫中除了锦衣卫，其他军队包括五军都督府，都被兵部掌管。”

“权柄操与他人之手，皇权岂能不弱呢？”

弘治皇帝听完也是微微点头，太子说的确实是实情。

眼看弘治皇帝动摇了，朱厚照决定再加把劲，飚一飚戏，让弘治皇帝同意自己的计划，凄凄说道

“说不定等传到了儿臣这里，他们觉得儿臣不如父皇贤德，还不知道到时候会如何欺辱儿臣呢！到那时，父皇不在，儿臣也没有其他兄弟撑腰，真不知该何去何从，呜呜……”说着朱厚照就抹起了泪来。

这话半真半假，后面发生的事确实是真的，朱厚照也有些为这样的悲惨结局感伤。

这一番真情实感的表演，让弘治皇帝大为动容，一脸心疼地伸手抚摸朱厚照的头说道

“我儿勿哭，我儿勿哭，放心好了，为父定会保你周全，不让任何人伤害你。将来一定会把祖宗的江山原原本本地交到你手上。”

“你还有什么话，一并说了吧，咱们父子一体，慢慢谋划。”

果然人生如戏，全靠演技，前面说了那么多大道理都劝不动弘治皇帝，掉几滴眼泪皇帝就肯听进去了。

看来大臣们品德再高尚，终究是不如亲儿子。

朱厚照也没什么心理负担，自己说的也没错，弘治皇帝再这样下去，今年一死，自己肯定搞不过这帮大臣的。

就算朱厚照脑子里有一大堆可以彻底改变大明的知识，但是任何政策，任何决定，都是需要人去执行的，你不搞定人，什么事都做不成。

你说这蒸汽机利国利民就是真的了？你能现在马上做出来吗？我还说你乱花钱研究这些奇技淫巧是本末倒置呢！

你说铺个铁路就能让大明四通八达再无阻碍？我大明没有多余的铁给你造铁路，边关打仗用的铁都不够呢！

啥？你这铁路上还可以哐哧哐哧地拉东西，有利于货物运输？你这不是干扰祖先，破坏风水吗？你这铁路一铺就要挖地，把我们祖先的地脉都挖断了，我们XX乡人誓死保卫祖宗安宁！誓死反对铺铁路！

不先搞定人，就这些莫名其妙的阻拦理由，肯定到处都是。

尤其掌控不了文官，就掌控不了舆论，到时候不止在史书上，就是在民间，也只能落得一个好大喜功的昏君评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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